从天京到三江，这一路走来安静得我很不习惯。
没有师兄一路报菜名，我站在三江码头的鱼市中，竟有不知从何下手的犹豫。鱼贩子看我们衣着光鲜，热情地把我们当大主顾吆喝起来，纷纷展示手中最肥美的江鱼。
“这位公子……”我在一家鱼摊前挑选时，有位妇人凑上来，笑了笑问，“听你口音，可是关中人士？”
“是。”
“那你可知关中有家客栈，叫红霜客栈？客栈的掌柜，还姓余吗？”
我怔了怔，仔细看了几眼这位妇人。但见她穿着普通，背着当地人惯用的鱼篓，一张脸满布生活的磨砺，神色之间也有些忐忑。
“是有家红霜客栈，掌柜也姓余，你问这个是？”
妇人眼睛一下亮起来，带着欣喜打听道：“那，他家的娘子可好？有没有出来走动啊？”
“你认识她？”
“我是她表姐！”妇人高兴地说，“好多年前她还给我写信呢！”
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当即行了礼，拜道：“那是家母，见过表姨。”
“你，你就是她家小子啊？”妇人也愣住了，上下看了眼我的穿着，艳羡道，“看来我那妹妹没有吃苦，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她自来熟地拉住我就走，一边教导道：“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太新鲜的鱼了，你可别上他们的当。走，去姨家，姨给你做饭吃。”
她二话不说把我们带到家中，直到推开门扉，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穷苦人家，比不得你们，家里有些脏乱莫要见怪。”
我摇头，有心跟她解释，表姨已经高声从屋里唤出位姑娘。
姑娘脸色苍白，眉宇间凝着一抹哀愁，瞥见我们两个男人，吃惊地侧过身，低头羞道：“娘，怎么有外人来不跟女儿打个招呼呢？”
“什么外人，这是你表哥！”表姨笑颜逐开地吩咐女儿，“汐儿，去把灶台的火升起来，把缸里的鱼剖了，再切点风猪肉，好好地招待你表哥。”
表姨乐呵呵地带我们进堂屋，抓了一大把南瓜子让我们先嗑着，然后风风火火地去了灶房。
热情得全程让我插不上话。
我怔怔与师兄对视，他倒是毫不客气地抓着瓜子嗑起来，抽空点评道：“炒的火候还成，再加点盐就更好。”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叹道，“我娘的确提起过有个交情挺好的表姐，但我家搬到关中后渐渐就断了联系。”
“不然怎么叫无巧不成书？”
“是啊。”我点头道，“出来多走多看，才能知晓世间多奇妙。”
“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悟性。”师兄揶揄地挑眉。
我没接他的话，默默地剥瓜子吃，直到表姨来喊我们吃饭。
木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肉菜。表姨做的鱼，尽管没有大厨做的精致华丽，但胜在浓郁的家常风味。她一边谦虚说自己手艺一般，一边不停地给我夹菜，我的碗尖就没见少过。
我深知这一桌的不易，忙让表姨以后别弄那么多菜了。表姨爽朗笑道：“你是我表外甥，给你做饭表姨心里高兴！”
我只好说：“那晚上我来做吧。”
表姨立刻否决，在我再三坚持下，终于转了态度，吩咐她女儿替我打下手。
表妹汐娘是个内向女子，听到她娘的嘱咐，颤着眼睫嗫嚅了半晌，才勉强答应下来。
我上街买足了食材，满满当当地堆了一灶房。表姨唤来汐娘，一脸喜色地替我们关上灶房的门。
我心想，你也不怕我们热死。刚要去把门打开，师兄咚一声踹开门，冷笑道：“做什么好菜呢，还得关着门才行？”
汐娘被他吓得脸色煞白，借口去后园摘点菜，一路小跑地逃走。师兄立在灶边，面色不虞地说：“可以啊师弟，人家书生红袖添香，你做个菜还有红袖添柴。”
我忍俊不禁，对着他说：“火不够旺，红袖，来添个柴。”
师兄还真挽起袖子往灶膛里塞柴火，但他哪有干活的经验，不一会就被飞灰呛个半死，闹了个灰头土脑。
我帮他擦干净脸，好心劝他：“你这红袖不适合灶台，还是去堂上等着吃饭吧。”
师兄不肯，搬了小板凳守在灶边，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汐娘摘菜回来，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吓得丢下菜篮子，又找了个借口跑了。
这顿被师兄全程监工的饭吃得表姨赞不绝口，到后面甚至泛起泪花，连连夸道：“你爹的手艺传给了你，好，好啊。你爹是个有本事的，你娘跟了他，这辈子也算享福了。”
如果真的享福，我娘就不会含泪送走我，我也不会远游至此。
“不过日子嘛，只要是自己选的，总能过下去。只是这世道……”表姨擦擦眼角的泪，抓住了汐娘的手，“这世道对我们平头老百姓太难了，我也就罢了，我这女儿……唉……”
汐娘低声道：“娘，别说了。”
”瞧我，本来挺高兴的一顿饭。“表姨收回眼泪，看着我爽朗一笑，“你娘以前在信里写了不少你小时候的趣事，那时候汐儿还没生出来，你娘还说，要是个女娃，就结个娃娃亲……”
师兄手里的碗突然砸到桌上，他淡定地端起，道：“抱歉，没拿稳。”
被他一打断，表姨再也没继续话题，捡着我娘的趣事说了几件，草草结束了晚膳。
饭后，表姨非要留我们住宿，称自家的炕绝不比客栈上房的床差。我推辞不过，和师兄一起睡了收拾得当的大炕，感受久违的家的气息。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安稳，除了梦见爹娘外，还觉得有谁整晚箍着我，闷热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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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娘：大佬饶命，我走错片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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