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彤站在L中学的大门口，一手抓着行李箱，翘首盯着教学楼黑洞洞的门楼。其上悬挂着一个圆形的表盘，许久未擦，玻璃外壳蒙了灰，还好勉强能够看出指针的所指之处。马上就要下课，她提早半个小时就到了，这么着急干什么啊？她好笑地埋怨自己。一下飞机她就拖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往这里疾奔，生怕赶不上接孩子的时间。
幸好没迟到，她想，就是脚有点儿疼。
晨晨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虽说她给自己发来过近照，但那不过是平面的影像，多多少少会有些失真。她略有些忐忑，已经六年了，如果晨晨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她还能认出来吗？
瞎想什么呢！她摇摇头，开朗地笑起来，这不是废话吗！她可是那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她把背包换到另一边，敲敲肩膀，再次观察一遍这所高中。L中学位于N城的老城区，有几十年历史，占地面积小得可怜。教学楼已经多年没有翻新，风雨打落了几块墙皮，漆着的大红字也变了色。曾经种下的爬墙虎在灰色的外壁上留下不少暗褐色的小点。围着后操场建了一圈低矮的围墙，身手矫健的学生应该可以几下翻过去。总而言之，这是一所很破旧的学校。
赵彤暗暗自责起来，若不是前几年自己家实在被欠债打击得一贫如洗，连重点高中的学费都出不起，也不会委屈晨晨放弃了一中的录取机会，为了奖金来上这种学校了。晨晨过得好不好？成绩怎样？每次问她，她都只会淡淡地回答“还行吧”，如果去问丈夫，他就会顿一下，马马虎虎地说：“你别担心她的学习，没问题！”真是的，孩子都要高考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敷衍？学习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下课铃声敲响，她挺直了腰，紧张地看着校工把铁门拉开。又过了一会儿，从人群中挤出一个瘦瘦的女孩子，中等个子，刘海遮眼睛，双手抓着书包背带，勾着头慢吞吞往外走。一脸漫不经心神游天外的样子。没错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带着点儿自傲，她高高地挥起手，叫道：“晨晨！”
那孩子愣了一下，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站住不动了。可赵彤根本耐不住等待，丢了行李箱和背包就飞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被撞得歪了一下，还是不作反应。在两具身躯相触的一刹那，赵彤就忍不住要哭——六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这个场景，就在此刻，思念终于化为现实！只感觉那具细细的身子抖了两下，随即，一双手环上自己的背脊。再几秒，肩头一片湿濡。
她松开孟司晨，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啊？”
孟司晨抹了一把眼睛，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你不也一样，还说我……”抬了手，为赵彤蹭去眼角的泪花。赵彤敲了她脑袋一下，“小鬼头。”
两人回去捡起丢在原地的行李。孟司晨主动为她拖起了行李箱的把手，和她并肩，步行往家里走。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赵彤想，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婴儿肥褪得差不多，尖尖的下巴上方，紧抿着一双浅色的薄唇。
过了一会儿，那双唇张开来：“妈。”
“嗯？”她忙抬起目光，看向孟司晨的眼睛。
“怎么不早点通知我？”那人说，“那样我就可以提前去机场接你了。”
“惊喜嘛。”赵彤得意地扬起头，“怎么样？”
孟司晨的目光迅速在她的脸上溜了一圈就别开了，双颊竟然浮上一层淡红色。这孩子是有多怕羞啊！她忍俊不禁。这一乐，孟司晨的头垂得更低了，下巴简直要戳进胸口，手也抬起来，不自然地扶扶眼镜。这个时候赵彤注意到她手上有一圈细链，外侧摇晃着一只卡通小狗头。“啊，你还戴着这个小狗手链呢？”
孟司晨点点头。
赵彤心里暖暖的，想了想，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拿出一个手镯给她：“你已经是大孩子了，戴这个吧。”牵过了孟司晨的手，不由分说就把镯子往她腕子上套——太大了，孟司晨的手腕细得可怜，苍白透明，仿佛一折就断似的。赵彤一愣，要把手镯取下来，“算了，这个不合适，我再……”
孟司晨却立即抽回了手，连着镯子一起藏在了背后，无论赵彤怎么说也不肯归还。
“还我啦，这个太大了。”
少女猛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这是妈妈送我的……”
你是要多可爱啊！赵彤心都快化了，柔声说：“我再给你买个合适的嘛。”
少女还是摇头，就是不还。
赵彤只好放弃了，笑着转换话题：“说来你也太瘦了，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龄，不能光为了好看就饿肚子节食，长不高了怎么办？”
孟司晨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我又不是……”
“不是什么？”赵彤问。
对方却低下了头，说：“没什么……最近不是流行纸片人吗？”
“那可不行。回去我给你做饭，你妈妈我在美国学了好多菜，你绝对会喜欢的。你爸爸的厨艺我知道，难吃得要命！肯定也是他害的，再也不许他进厨房了。”赵彤很自信地表示，最后还不忘埋汰一下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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