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赵静姝坐在凳子上，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把他望着，眼里浓到化不开的情绪最终凝成了水珠一粒粒地掉下来。她转过头去，随意擦了擦，可似乎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姝姝。”路桥小心翼翼地喊道。他想替她擦去那汹涌的泪水，手却又怯懦地停在空中。
回应他的，是赵静姝带着哭腔的问话：“干嘛？”气愤、担忧、害怕、怨恨……路桥能感觉得到她强烈的情绪。
“不哭了。”他轻叹一声，终是把她拥入怀里。拍一拍她的背脊，笨拙地安慰着。
许久，胸前才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遭受那么多的不公？
为什么我们要被别人厌恶、唾弃？
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为什么？
“又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以正道之名行所谓“正义”？
凭什么他们可以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
凭什么与他们不同就要被视为异端？
凭什么？
“因为他们是笨蛋啊。”路桥说道，“因为是笨蛋，所以永远只能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大千世界的缤纷景色。我们以后啊，会比他们活得更好的，不是吗？我们姝姝这么优秀。”
路桥又哄了她一会儿，赵静姝才终于停止了啜泣。她抬起仍旧红着的双眼看他，忍不住骂道：“傻子，你就不会跑啊？不会跑，还不会叫人吗？”
“那多没面子。小爷不展示下实力，下次不还由着他欺负。”路桥撇撇嘴，说着说着，又炫耀起自己的战果来，“这次我可没输，你别看我好像很惨，他比我还惨嘞。你是没瞧见，他求饶的样子，一个大男人真丢人。”
“行吧，大男人。”赵静姝没好气地说道。
路桥得意地哼哼两声。
他看起来满脸挂彩，实际倒不算严重。只是路桥皮肤白，淤青就显得狰狞。为此，他又戴了许久的口罩。
打架事件之后，辅导员就火速给路桥换了寝室。毕竟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也怕他在自己手底下出事。到时候说不定都会把自己的工作赔进去，这笔买卖不划算。
新的室友相对还算好相处，毕竟经此一役，路桥也算是“凶”名在外。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见过徐攀惨状的人就会知道兔子急了，可不止咬人这么简单。
不过路桥也看得清醒，新室友对他的态度也仅是不主动接近、不深入交往、不故意挑衅，真算不上和他怎么怎么好。路桥这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就把自己当个透明人似的，只把寝室单纯当做一个睡觉的地方。
为此，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泡在了图书馆里。赵静姝是学画画的，主要时间还是放在了画室里，只偶尔和他一起去图书馆坐坐。
随着冬日的来临，天气越发冷了，学校旁边小吃街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
约上三五好友，在学习完之后，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咬上一口鸡蛋灌饼，人生别提有多惬意。
而路桥，通常都是一个人去的。可他依旧觉得满足。
吃完夜宵，慢悠悠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哼着自编的曲调，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碰上顾屿，完全是意外之喜。他也正提着夜宵往回赶。
四周人不多，路桥快步向前，喊了他一声：“顾屿。”话语里的喜悦满得就快要溢出来。幸而是在夜晚，也幸而灯光不算明亮，路桥把脸藏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灿若繁星的双眼。
他不想，让顾屿看到他的狼狈。可顾屿又怎么会不知道，八卦消息传得比飞鸟还快，又在中间异变出几个版本，有一些真真是匪夷所思。
可路桥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也装作不知道。
“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呀？”路桥问道，语调轻快。
顾屿嗯了一声。
“是去和朋友玩儿了吗？”
“不是，在外面工作。”
“嗯？”路桥瞪大双眼，满是惊讶，“你在外面打工啊。”
“嗯。”
路桥不由地想到每次四人一起吃饭买单的时候，宋行总是调侃顾屿现在一穷二白，不让他付钱，原来并不是假的啊。他还以为按照宋行这富家子弟的做派，能和他玩在一起的都是富二代呢。
“辛苦了。”他不由地说道，带着点疼惜。
真豪门顾屿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在路桥心里打下了“穷小子”、“超努力”、“我要对他好”等等标签，等到后来真相揭晓的时候，他真是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呢？
“工作是不是很忙呀，这么晚才下班？”
“这段时间可能忙点，过段时间，等项目上轨道了，就会轻松点。”
“计算机相关吗？”
顾屿点点头。
路桥脑海里立马涌现出“程序员猝死”、“996”、“807”等等可怕的字眼，心里一紧：“每天都要去打工吗？”
“嗯。”
好惨。
“那你保重身体啊。”
该不该买瓶霸王给他防脱呢？路桥已经迅速头脑风暴，张罗起怎么给他补身体，怎么保护他免受地中海的困扰……
哎，可是想想有什么用啊。他们俩勉强就是个普通朋友关系，路桥垂头丧气地想着。直到两人分开，他都没提起什么劲。
唯一有劲的，大概就是对顾屿说的那一声“再见”。然后迅速萎蔫。
尽管为自己没有合适的立场表达关心而失落着，但这并不妨碍路桥开始了某种侥幸——每天，从图书馆出来，他都率先朝校门口跑去，就为了那么一点点，和顾屿相遇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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