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唇笑着，最后一句点到了宋嬷嬷心里头，仿佛将她的五脏六腑瞧了个通透似的。宋嬷嬷还未回话，又听她转转眼珠子，续言道：“周姑娘有豫太妃自是不必说。白家姑娘指了后位，必定要兰主子亲自收着的。王爷一走，兵部的叶家小姐，估摸着两仪殿要讨了去。两宫太后一水一火，各不相容，宫内的人若想要走动，怕也是……”
她两手一拍，巧笑嫣然：“难了。”
宋嬷嬷心弦齐颤，嗡鸣声自胸骨传至耳朵里，好一会子回不过神来。越将离见她的模样霎是好笑，起身拍拍她的肩，移步告了辞：“嬷嬷自个儿琢磨琢磨。”
甘露殿铺了一层雪，衬得婆娑的竹影青白分明，雪面上反射出单薄的阳光，打在自含冰殿归来的贺兰玉欢脸上，替她中正的鼻骨描上一点子剔透的晶莹。她步履款动跨过门槛，将裙摆放下时却见着了自偏殿里出来的顾安陌。
原本顾安陌昨日便要连夜赶回，偏偏落了初雪，连絮恐夜行路滑，又见她倦怠昏沉，好说歹说将她留住了一宿，今儿一早又起床替她熬了热热的参汤，眼瞧着她用干净了，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门。
才刚踏出房门，连絮眼瞟见贺兰玉欢的裙摆，便一个脸红又钻回了屋子，只余顾安陌笑意未歇地回头望着贺兰玉欢。
贺兰玉欢顿住身形，将白狐毛的风帽兜了兜，双眸淡淡扫一眼顾安陌腰间绣着柳絮的锦囊，嘴角隐秘地提了提：“此番离别，阿梧未曾托付我什么，不想竟是我托付给了她。”
顾安陌眼里纳着笑，笑容里有少许羞赧，伸手扶住伞柄，低垂睫毛一时无话。
贺兰玉欢向她颔首，浅言道：“雪天难行，将军慢走。”温声道过别，又紧了紧风裘，拾级而上自回了殿。
殿内暖融融的，香花怒放满室生温，刻意营造出温暖如春的的错觉。贺兰玉欢将风裘解下，随手递给伺候一旁的宫人，而后令诸人尽褪，侧身倚坐至榻前。睫毛的阴影将泪痣掩住，她将搭在膝盖上的手提起来，自袖口中抽出一份诏书。
诏书有些年头了，哪怕在含冰殿搁了这样久，木轴深处安寿殿的檀香仍旧经久不散。
李栖梧无从知晓，她离宫时听的那一声丧钟是拜贺兰玉欢所赐。那日清晨，玉兰一样的贵人出现在了梧叶凋落的安寿殿，从前端严肃穆的殿宇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气息，哪怕污秽物清理得尚算及时，到底在空气中留下了痕迹，同艾草刺鼻的味道混在一处，偏偏又欲盖弥彰地猛加了熏香，似遮掩腐烂的尸体一样怪异又可怖。
直至见到帷幕间的太皇太后，贺兰玉欢才明白那气味不仅来自外物，更源自于太皇太后的躯体深处，源自于她枯树皮一样凹陷的眼窝和脸颊，哮喘般声嘶力竭的呼吸，行将就木的五脏六腑，还有状似提线木偶一样悬挂的生命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态将她折磨得形容枯槁，她的一生都活在世人的恐惧中，从前旁人恐惧她的权势，如今恐惧她的溃烂和腐朽。
贺兰玉欢立于她跟前，垂着脖颈平淡地望着她，轻声道：“将真相告诉我，我令太医不再吊着你的命。”
这是头一回贺兰玉欢在太皇太后面前称“你我”，亦是她头一回自上而下地望着她。太皇太后的喉咙似被风箱抽出般缩起来，瞪大眼嘶了好几声。
贺兰玉欢看向一旁的沉香：“太皇太后不能言，姑姑可以。”
她的双目似一潭湖水，映照着萧索的秋色，每一分颜色皆淡抹得雅致，从来是无欲无求一派清明的模样。可若她对你有所求，那秋水便自四面八方涌来，以不动声色却力逾千钧的力量，将你裹挟其中，呼救无门。
沉香在她漆黑如墨的眸色中将过往悉数道出，摄政老王爷的死亡，李栖梧的愤怒，太皇太后的悔恨，同贺兰玉欢猜想的相差无几。唯独在提及罪己诏时才抬了抬清淡的眉头，将视线自地面的散尘处抬起。
得知范媚娘出宫的消息，贺兰玉欢心知她必将不顾一切将李栖梧留下来，便在按压下事态后，独自一人往含冰殿去寻找罪己诏。而后在与范媚娘相谈的三言两语间，借着卷画的动作，将诏书藏于袖中。
范媚娘向来是不留退路之人，对自己如此，对心爱之人亦如此。
可李栖梧呢？久困宫中顾念山野的李栖梧有朝一日若是后悔呢？
贺兰玉欢将诏书置于枕下，亲手替她将后路藏好，而后抚摸着平滑的被衾，抬头看向窗外。
今冬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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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看二代戏份的现在可以预备起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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