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来没有哪种情感可以真正属于他吧,裴景言想。
*
某颗种子越埋越深,他拼命按住不让幼芽破土,但暑去寒来,它的生命力愈发顽强,坚持开出病态的罂粟。
安度如明珠耀眼,活泼开朗,易美珍常夸:“不会有人不喜欢安安。”
裴景言每每听到,只轻点头,以微笑掩去心底失落,再静默。
怎会没有例外?安度释放的善意,被裴文婷弃之如履。
无非是朝夕相处,自惭形秽;又或是,喜欢的男生的目光,总是追随自己的姐姐。
十几岁的妒意最幼稚也最狠毒,具象成谣言,十夫揉椎,不过数月,将安度推向冷沉寡语。
她和那个叫陈沧的少年,好像也因此渐渐疏离。
安度坚持要改掉自己的姓,夜风清寒,她和裴景言并排坐在花园藤架,在他面前挥挥才领回的新身份证,笑意浅浅:“这下我真的姓安了,不过,你还是我大哥。”
她很少哭,尽管天色沉黯,他还是看到了那张始终仰起的脸眼角溢出晶莹,“别让奶奶知道这些,她会担心,但是……为什么她们要那样说我和我妈妈呢?陈沧和我走在一起也被指指点点,我没有那么糟糕吧?”
裴景言那句“不会”还没说出口,安度一转身子,把脸埋在他肩头,“哥,借我哭一会。”
他犹豫着将她更紧地按进自己怀里。这是你妹妹,他在心里说,所以,抱一抱……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罂粟本就不能采撷,不能触碰,因为会上瘾。
一个扭曲的念头暗里滋生,沿着心脏的血管,输送到四肢百骸,根深蒂固。
如果这样可以靠近她的话,那些流言似乎无需摆平,反倒是不错的助攻。
“拽什么?又瘦又美?”裴文婷再一次传递对安度的嫉妒。
这一次裴景言没有阻止,“安安是比你漂亮许多。”
裴文婷目光淬恨,“哥,你也站她那边?”
裴景言不置可否,轻扬眉骨。
*
裴景言勉力将事态控制,诸不知失控来得比想象更快。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用病态的方式接近她,将爱情与亲情互伪,即便这不为世俗所容。
直到他无意发现那封笔迹娟美,流散玫瑰香味的信,不,应当说是情书——收件人是陈沧。
字里行间有祈和,有为自己最近的别扭做解释,有对他们过去的怀念,也有对他感情转变的剖析……词藻质朴,全是少女的真心。
即使他们已经因为流言被她单向疏远,但还是不能停止对他的喜欢吗?
裴景言展信看完,脸色阴翳满布。
裴文婷与简文姝商议重挫安度锐气的计划,前一夜才被他偶然听去。
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再了解不过,于是他联系到那群被安排好的混混,予以交代:尺度只能把握在“吓唬”,不得有实质的伤害行为。
裴文婷要在当晚告白,如果再加上,情书被撕碎在垃圾桶里呢?
如果安度所历所看这一切,还会奉送自己的爱情吗?
仿一封外表一致的信函轻而易举,裴景言将安度亲笔书写的信件收起。
他铤而走险,推波助澜,谨慎操控着所有离间事件发生的时间点。
超他所愿,安度当晚带伤,精神萎颓地任他上药,并应下那句“以后只相信大哥”。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小人?裴景言问自己。他收了纱布,转身的动作并不洒脱。
云雾只聚不散,他堕入黑夜。
*
安度请假养伤期间,捧着手机发呆,或是闭门不出。
裴景言猜得到,手机里陈沧的关心一定不少。
她会动摇,又如何?
“安安,我今天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不好?”裴景言轻敲她虚掩的房门,“你不愿意吃,不愿意喝,也不愿意和大哥说话,我很担心你。”
长长的沉默后,安度说:“好。”
Dr.周经验丰富,“后天导致的自闭倾向,还不严重,要定期过来进行疏导哦。”
在安度看不见的地方,裴景言以金钱为引,附加了另一个条件。
很棘手,也很诱惑,Dr.周百般踌躇,终究还是抛了操守,接下这桩交易。
“我要戴上这个吗?”安度手脚和头都被安装上陌生的金属装置,接着直流电。
Dr.周有一瞬不忍,偏头对上裴景言的目光,这个才成年的年轻人,透出的沉冷足以震慑她。
她闭眼,“是,对你治疗有帮助。”
图像,文字资料俱全,辅以心理暗示和秘密进行的电击治疗,让她将“陈沧”与“痛苦”联系在一起,形成生理与心理的条件反射。
借外力斩断情根,安度如意识被击穿,手心汗出如渖,呕出的全是酸水。
裴景言背对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听到这样痛楚的响动。
地狱升起的鬼火,将安度的精神世界烧成荒野,没关系,再由他来挑选植物种上便好。
最后一次,安度连听到陈沧的名字都会惊悸,容颜憔悴,苍白得近乎濒死。
Dr.周再看不下去,将所有装置都拆卸扔在角落,“裴先生,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做了。这样会毁掉你妹妹的一生。”
她按着他的肩膀,“我想,该接受心理治疗的,是你。”
他也病了吗?做错了吗?即使不奢求其他,只想拥有她的依赖和信任,这也不对吗?
郡城高中放学,校园浸染暮色,裴景言找到陈沧,对他说:“安安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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