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隐带那领头的穿过长街，拐进一条巷子里。
这是一条“死巷”，巷子口连着大街，尽头是一堵墙。
巷子尽头平放着一个小木箱，在幽暗光线下泛着木漆的光，劣质的光。
吴隐指着那木箱道，“就在那里面。”
那领头的将信将疑地往前探视，走到吴隐身前去，又恐她在后头偷袭，所以只得贴着墙壁向前移动。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吴隐。
吴隐双手负背，谨慎地盯着这位开始被恐惧占据内心的人。
巷子狭窄，背光，仅有的两处光线来自头顶和巷口。
头顶墙头上杵着一只乌鸦，垂头注视脚下那人移动的轨迹，乌暗的眼睛像无底洞般吞噬周边的光线，盯得脚下那人一阵汗栗。
再看那巷口，已被吴隐堵住。她背着光，正好勾勒出精干的身躯，一头短发在轻风中徐徐飘动。
短发之痛，短发之耻，她要在今日一一偿还。
那领头的有点后悔进了这条巷子，但为了向他的主人伊尔哈复命，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正当他双手触及木箱，要掀开盖子的刹那，他只觉得脑后一凉，冰锋入侵大脑，随即封冻全身。他来不及呼叫已扑到在地。
一记飞刀，不偏不倚刺中他的脑袋。鲜血漫流遍地，逐渐浸染他整个脸庞。
他手中仍紧握着长刀，因死前过于紧张而来不及撒手。在那阔长的被血渍淋溅的刀片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光线所在的墙头上，又飞来一只乌鸦。
“只有伊尔哈，才能打开这个箱子，你还不够格。”吴隐收回射出暗器的手，垂然而立，似在对这位因鲁莽笨拙而死在她眼前的领头者表示失望。
“难道百花教，都是这样的蠢人？”吴隐转身面向巷口，朝那空无一人的街市问道。
她在等一个回答，于是有人回答了她。
“不全是。”
声音来自墙头上，饶亮而奸媚，像是一声哀怨的曲腔，一出口便惊飞了墙上的鸦雀。
“你就是伊尔哈？”吴隐转身问道。
“我就是伊尔哈。”那人答道。
“何以证明？”
“旁人把取黄袍当作一项任务，只有我视之为生命。”伊尔哈答道，“所以我亲自来了，不怕死地来了。但你费尽周折地把我引到这，恐怕不会轻易让我打开那箱子。”
“你尽管下来，只有伊尔哈能打开那箱子，别人是打不开的。”
“我怕吴姑娘又暗算，我可不想脑袋开瓢。”伊尔哈蹲在墙头，丝毫没察觉自己此刻欲下难下的窘态。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保证不暗算你。”吴隐仰头和伊尔哈对视，这个姿势让她觉得脖子酸痛，昨日被眉方寸扭打的场面又涌了上来。
“说说看。”伊尔哈饶有兴致地看着吴隐，心想着，此人身段良好，如果不是劫后余生面容憔悴，如果不是一心向着武学名门，倒是块唱曲练舞的好材料。可惜了。
“是你引赵一尊出门，好让百花教得以可趁之机，使得逆鳞门死伤大半？”吴隐第一问。
“是我约了赵一尊、傅雪年见面，谈谈国事，看看风景。”伊尔哈第一答。
无耻之徒，无耻至极。吴隐心道。
“是你命令眉方寸杀了我父亲，让逆鳞门群龙无首？”吴隐第二问。
“是眉方寸为了讨好我才杀的吴越，和我没关系，你可别认错了杀父仇人。”伊尔哈第二答。
等灭了你，再去收拾眉方寸。吴隐心道。
“你们百花教，究竟有多少人？”吴隐第三问。
“千军万马。”伊尔哈微微俯**，奸笑道，“逆鳞门算什么，我们的人足以踏平整座城。”
他掠身一跃，稳稳站地。那原本蹲着的地方又飞来几只乌鸦，像是在延续伊尔哈的体温。
几只又几只，错落黏在两侧墙头上，目不转睛，盯着脚下两人的动静。
空气里弥漫着烈火浇头的滋味。
伊尔哈瞥了吴隐一眼，再望向巷子尽头平放在地的木箱。“昨晚我的一件衣裳被人偷走，那小偷还留下字条，说‘黄袍在棺内’，还非得我亲自来取，真是愁煞我矣。”
伊尔哈纵身一跳，跨过横尸在地上的那人，留下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然后径直走到那木箱前，伸手在木箱外沿轻轻划动。“奈何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我还是亲自来了。”
他转过身，确保吴隐手中并无飞刀，便问道，“黄袍当真在这箱中？”
“就在此处。”吴隐道。
“吴姑娘费尽心机派人偷走它，又几经惊险将我引到这里，总不可能将黄袍白白奉还给我吧？”
“任何人为了心中最重要的东西，都要付出代价。你要是敢打开箱子，就穿上它，那么和我对战的人是未来的皇帝，你要是不敢穿，那么和我对战的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吴隐道。
“合着我们横竖都得打一场。”伊尔哈道。
“对。”吴隐道。
“可我从不打女人。”
“你不必当我是女人。你若穿上它打败我，我便臣服。”
“好。”伊尔哈转向那木箱，心想吴隐昨日受过重伤，打败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还是先取黄袍重要，于是把手伸向箱子。
他用两个指头撬开盖子，侧着身子往里一瞄，停顿了几秒，见无异样，便将盖子用力往上一翻，身子却紧急往后退了几步，仍无异样，这才将信将疑地把脑袋往前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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