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东西。”吴隐骂道，冲进门来，夺过赵一尊手中的报纸，一把砸在那女子胸前，道，“重新写过！要不然，我砸了这场子！”
“吴隐！”赵一尊拉住吴隐，怕她把事闹大。逆鳞门要是真砸了报社，绝对是禾城乃至整个华东的头条。毕竟这个时候，报纸正承担着为普罗大众广而告之的重任。
“原来是吴姑娘。”那女子道，“都说禾城最不好惹的，不是官，也不是贼，而是吴公子的千金吴隐。看今天这气场，这派头，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知道就好。”吴隐绕到她身后，巡视报社的每个人，心中只留下四个字——文弱不堪。而那屋子正中央挂着一幅毛笔字，洋洋洒洒写着四个大字“为国、为民”。吴隐道：“既然要为国为民，为何不学理、不学医、不学商？既然学了文，既然要写字，就该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而不是消耗在无用的事情上，徒累粉泽之气！”
那女子转过身直视吴隐，道，“吴姑娘怎么就认定这是无用的事？”
“有没有用，一目了然，只会搞噱头、讲空谈的文章，真是脏了你们报社的名声！这样的文字，比一根稻草还不堪一击！”吴隐道。
“你懂什么？这样的文字，自有它的力量！”那女子和吴隐争吵起来。
“丁如！”余轻言出现在门口，怒道，“你又在瞎写什么了？”
原来这位报道绯闻的记者名叫丁如，她转身道，“我这不是给你增加曝光度嘛！”
吴隐望向余轻言，只见她身段苗条、面容姣好，只是脸上轻微肿着，说明赵一尊昨晚确实是英雄救美了，而这篇报道的确不符实。
余轻言道：“用不着。赵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是逆鳞门的有志之士，我报恩还来不及，你怎么能写这种文章来毁了他？”
丁如笑道：“我哪里是毁他，分明是激他。”她默默走到书桌前坐下，“你们走吧，我重新写一篇。”
三人走到楼下，忽然被楼上窗子里的丁如叫住。她道：“要真是有志之士，就别窝在家里练拳头！光自个练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打侵略者、去打狼将军啊！”她刚一说完，就被身后的同仁拽了进去，窗子也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此事便作罢。
春光普照，小城正熙攘。
三人同行，总有一人落单。吴隐是自愿走在那两人后头的，任他两个在跟前谈话。
余轻言道：“昨晚承蒙赵先生搭救，本该亲自上门答谢的，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一出，真是万分抱歉！”
赵一尊道：“不要紧，小事。”
“不知道是谁早上面红耳赤。”吴隐在后头自顾自地说。
余轻言道：“等有合适的时间，我一定上门拜访，好礼相送。”
赵一尊道：“余小姐不必劳心，报纸一澄清，这事也就过去了，没人会在意。”赵一尊心里想的却不是报纸一事，而是觉得，余轻言急于献殷勤，是从了邹县长的命令，接近他、观察他、制服他，要他成为“等待”名单里的重中之重。
余轻言道：“那好吧，只是赵先生的恩情，我一定会记在心里，要是......”她瞅了一眼吴隐，见吴隐望在别处，便继续说道，“要是日后真有什么难处，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来英塘街。那里是邹县长敲定的安全地带，一般人不敢侵扰。”
赵一尊道：“多谢余小姐。”
赵一尊和余轻言在前头走着，忽然发现没了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于是他回过身。“丫头？”
只见吴隐立在一扇橱窗前，里头是一件镶满珍珠的纯白蕾丝婚纱。玻璃映出吴隐干练的身子，因常年习武而格外挺拔的身姿，与眼前梦幻柔美的华服格格不入。这样的衣服，只能像余轻言这样优雅的女子才能穿吧？我这样的粗糙女子，麻袋包两下就好了。她有一丝嫉妒，但绝没有自卑，只是在心里默叹一口气。
“吴姑娘是想穿婚纱了。”余轻言笑道。
“胡说！穿成这样我还怎么练拳？”吴隐在两人中间穿过，快步走向前方，甩开了两人。
赵一尊和余轻言走了一段才分开。余轻言执意上门拜访，皆被赵一尊婉拒。
这天晚上，吴隐照常搬了个脚盆坐在院子里泡脚。头顶疏星，苍穹薄云，四下虫鸟微鸣，淡淡寒意。
“丫头。”赵一尊走到吴隐身旁，拿了把竹椅坐下。
吴隐望着水中的脚丫，并未应答。
“水凉了？”赵一尊问道。
“还没。”吴隐道。
“白天从报社出来，你怎么一个人走了？”赵一尊问道。
吴隐不答。
“其实余轻言并非那么惹人讨厌。”赵一尊道，“她也不只是个歌女。”
“我知道，邹县长的眼线。”吴隐道。
“嗯，作为邹县长身边的人，她确实有一套。”赵一尊道。
吴隐的脚丫摩擦着脚背，静静听着。
“她几番向我示好，想笼络我给邹县长办事。”赵一尊故作骄傲，试探吴隐的神情。
“忠良之辈，换谁都想靠近。”吴隐道。
“她还约我明天红阁子餐厅吃午饭呢。”赵一尊道。
“有钱人。”吴隐道。
“你当真不在意？”赵一尊急着问道。
“我当然在意。但我就是认定，你铁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吴隐道。
赵一尊刚心生感激，又听她说道，“去，把我洗脚水给倒了。”
“绝了。”赵一尊怨道。
这头少男少女正在分享心事，那头将军却是思虑忧重。
他并没有将眉方寸所说的“明日”放在眼里，只是脑中不停回响着吴越那三句话。心里一阵思绪翻涌，脸上却仍是云淡风轻，这就是傅雪年的常态。
“将军，贾老板求见。”属下轻叩房门，等待将军回复。
“请进。”傅雪年道。
贾友文笑嘻嘻地迈进门，手中折扇一收，小墨镜一摘，露出两只小眼睛，道，“傅将军，昨晚你说的‘七天’，可真是个好时候呀！”
“怎么说？”
“日本那批军火运到我码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到时候将军收了禾城，北上入沪，咱们里应外合，拿下上海滩绝不成问题！”
“军火的事，还要麻烦贾老板多劳心了。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好生优待你松江码头。”
“太客气了！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将军要入沪，我绝对大力支持的呀！”贾友文笑道，卖力讨好傅雪年，他松江码头这回可是傍了个大靠山。
傅雪年怎会不知道贾友文的用意。他百般献殷勤，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松江的地位，贪图上海这块地的人，何止一个傅家军。
而念着禾城这块地的人，也不止一个傅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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