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来，蒸的、卤的、烤的、炒的都已出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平整的大石板上。鸡腿斑斓、卤鸡红润、烤鸡金灿、鸡脯清爽，配上徐徐清风与悠悠鸟鸣，虽处山林，也是色香味俱全。
师兄哼着小调，得意地抖着一兜果子。除了黄梨，他居然还摘来汁水丰盈的桃子和李子，让我很是意外——我没走到的地方，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种果树。
“难怪这黄皮子要霸着地盘，可真是块宝地，我还在那找到一处水洼跟外面的山溪相通，有不少溪鱼呢！”师兄眼冒精光，得意地盘算起来，“吃完鸡可以吃鱼，吃完肉能啃果子，这地方我喜欢，有吃有喝景色佳，妙！”
边上的黄皮子听着师兄一副赖下不走的打算，小眼睛一耷拉，快要哭出来。
“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弄点过来。”师兄一对上黄皮子，又是彻头彻尾的恶霸模样，用完就赶走，连一点气味都舍不得让它闻。
“你先尝尝这卤鸡，是甜口。”我夹了一块红油卤鸡给他，“吃完再吃鸡腿茸，那个带花椒辛辣，会串味。”
肥嫩的鸡肉吸饱了甜咸的卤汁，一口咬下去是炸开在唇齿间的卤香。浓烈的酱味之后，还泛上些许果木香——那是我爹的独门秘方，靠着这手卤味吸引到不少老主顾。
师兄吃东西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猴急，他的吃相其实挺有文人公子的斯文劲，只是下嘴的速度绝对不慢，几眼没注意，一盘就见底了。
师兄的剑和嘴哪个更快，值得好好观察下。
“师弟，你忙活半天了，赶紧来吃。”
百忙之中，师兄还记得招呼我。我莞尔，拨开鸡腿上的盖料，扔进他碗里：“这道鸡腿茸是我爹教给我的，我做的还不够地道，你先凑合着尝尝吧。”
鸡腿划刀过油炸，一经打开，内里已呈茸花，腊肉的香味和口菇的鲜味蒸进肉茸里，叠放出三重鲜滋味。
师兄吃得停不下嘴，含着满口肉问：“好吃！这都不够地道，那地道的得是什么样？”
“腊肉的味道太过霸道，我爹会用冬笋与鲜菇吊味，吃起来更加纯粹。”
“真是讲究！”
我动手将烤鸡拆腹，打开的鸡腹内流出散发浓烈葱香的汁水。我拆下一边鸡翅，蘸了汁水吃着，抽空回道：“我爹一年到头就喜欢呆在后厨，屋顶漏了可以不修，银两错了可以不管，但一撮盐放多了，那是万万不可的。”
我垂下眼，心想不知爹娘可有念我？是否又有妖怪跑来客栈害人？手上的鸡也不香了，我闷闷地问：“师兄，你什么时候教我本事？”
“担心你爹娘？”他一眼看出我的忧虑，朗朗笑道，“放心，我在你家客栈布了阵，没有妖怪能进五十丈内。”
“那他们要是出门了呢？”
“我在他们身上也放了符，邪祟近不了身。”
没想到师兄竟然默默地做了那么多。我掰下鸡腿，殷勤地送到他手里：“我尝过了师兄，这鸡烤得皮焦肉嫩，葱香扑鼻，该是你喜欢的味道。”
师兄反手把鸡腿塞我嘴里，笑弯了眼：“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我正被这口猝不及防的鸡噎得翻白眼，黄皮子怯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大爷、二爷……您们看，这可以吗？”
师兄不过随口一打发，黄皮子的求生欲是真的强烈——它竟然捧出了难见的西域寒瓜。寒瓜切成整齐的小块码放在白瓷盆中，水红的瓤，青白的皮，看着就仿佛解了这一桌油腻。
见师兄招了招手，黄皮子屁颠颠地上前，举盘齐眉，讨好地笑道：“小的用溪水浸凉了瓜再切的，保证爽口。”
寒瓜确实诱人，我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果真沁凉清甜，让人满口生津，就连师兄都舒展了眉眼，没再对它摆出臭脸。
“唔，不错，还有别的吗？”
黄皮子抽搐了下眼角，为难地说：“大爷，不是小的不想孝敬您，小的来这里没多少时日，山下的凡人也穷的响叮当，除了这些鸡和这只寒瓜，小的着实没捞到多少好处……”
眼见师兄收起了表情，黄皮子赶紧补救：“要不，您二位还想要点什么，小的让那些凡人去弄来？”
“瓜留下，滚。”
在师兄更不耐烦之前，黄皮子慌忙放下寒瓜，吞着口水一眼万年地扫过一桌菜，转身要溜。
“等等。”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师兄，它出力出工大半天，鸡爪子总要给它尝尝。”
师兄抿着唇，目光在我和鸡之间纠结几个来回，最后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狠狠说：“便宜它了！”
黄皮子的小细眼一下睁得透亮，接过几个鸡爪子欢喜地退下。我仰望长空，有点恍惚：这哪是上山打妖怪？分明是地主欺压佃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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