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山位于N城西部，据传是这片土地的灵气聚集之地。但毕竟是片资源贫乏的石头山，村民不顾后果地把本就稀疏得可怜的树木砍伐殆尽之后，便争先恐后地乘坐破巴士逃出了世代居住的山村。留守的村民眼见生活状况越来越糟糕，也想乘着旅游业的东风致富，在久山上建了几座灰扑扑的寺庙和仿古建筑。然而又没有余钱修宽敞公路，交通不便，游人稀少，设施渐渐年久失修，这名不副实的旅游景点便一直半死不活地拖到了今天。
“唔，我记得是在这边……”孟司晨走在前面，一脸迷茫地左顾右盼。
孟宏跟在后面，调侃道，“找不到了？”
少女一愣，转过身来，鼓起脸颊，“才没有！我同学说，路过一个写着‘人间奇景’的石碑，再爬上一段就能看见了……啊！没错，就是这条路！”她恍然大悟地拍拍后脑，钻进了一条被林荫遮盖的小道。
“喂，不是这边吧……喂！”然而孟宏的焦急呼唤并没有传达到少女的耳朵里，他摇了摇头，笑着嘀咕了一句“小孩子心性”也跟了上去。
就算是陪着她瞎逛吧，他想。
这样走了一段儿，身边的景色也变得越来越粗犷，人为铺下的青石板渐渐消失不见，小路两旁的野生树木长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地掺杂在乱石中央，倒是有一种原生态的粗砺美感。孟宏手插着裤兜，再次笑着呼唤前面四处张望的少女：“这边都没人开发了，确实走错了吧？”
少女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快地越过一道道横倒的树木，浅蓝色的连衣裙微微掀起，雪白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孟宏在心里默默赞叹，望着四下无人，快步追上前去，一把揽过她的细腰抱在怀里。“晨晨……”他把头埋在少女的颈窝，深深嗅闻着混合了淡淡汗味的香气。细碎的柔软发丝擦在他的面颊上，留下一阵燥热的瘙痒感。
孟司晨挣扎着笑了起来，“干吗啦！好痒！”她抬起手敲了敲男人的头顶，不以为意地说：“别闹，你快看啦！前面好美！”
孟宏于是放开那纤细的小身子，拨开最后几根碍事的枝叶，极目远眺。
两人正站在一道险峻的崖边，距脚下不过几米远，横亘了一线垂直裂下去的深谷。斗胆向下望去，几丛虬结的树干从石缝间刺出来，像是爬满峭壁的枯瘦怪手。孟宏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远处的山峰和城市隐在团团灰蓝色的云雾里，清晨，微小的太阳勉强从山边探出一截土黄色的圆弧，在白雾后散发出浑浊的暗光，影影绰绰，这样混杂起来，像是一幅被淋上污水的肮脏油画。
“哪里美了……”孟宏往后退了两步，“等你放了假，我带你去W市，那边的山才叫漂亮！”
少女却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去拥抱这虚无的风景，“是吗？我长到这么大，还没离开过N城呢。好期待啊……”她的声音有点儿发颤，混入了些微的泪意。孟宏站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
男人的目光柔和起来。
“嗯，”他说，抬起右手牵住孟司晨，与她十指交叉，“我一定会带你游遍全中国。你说出一个地名，我们就立即背起一包小小的行李，搭乘当天的火车出发，关上手机，从所有的烦恼中逃走。等玩个痛快，再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就我们两个？妈妈怎么办呢？”
“谁管那个老太婆！”
孟司晨笑了。“这算是私奔吗？”
孟宏的老脸通红。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那你答应吗？”他一收右臂，少女便轻飘飘地跌在他怀抱里，默不作声，怎么也不肯抬头。他强行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却触上一小片冰冷的液体。他震惊地低下头，只见孟司晨红着脸，双眼盈满了泪水，嘴角却挂着羞怯的笑意。孟宏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喘不上气，他喃喃地说，“你愿意吗？”
孟司晨眯起眼睛，点点的泪迹在这模糊的晨光中反射出宝石般的晶莹光芒。
“你说呢？”
这个时候还需要什么答案？
孟司晨挣开他的怀抱，像是掩饰快乐一般，背对着他拿手背擦擦眼睛，又问道：“你带相机了吗？”
孟宏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不可自拔，愣愣地抬头，“嗯？啊……没，没带……”
“啊？我还想拍照留念呢……”少女很失望地垂下眼睛，“我又没带手机……”
孟宏急忙掏出了手机，“我带了！就是像素不太高。你要拍什么？……啊，晨晨！”
少女已经轻快地向前跳了几步，站在突出悬崖的一块巨石边缘，张开双手背对着他。山间的风猛地冲过来，高高地扬起她的短发和裙角，白得透明的清瘦女孩像是一片悬在枝头的枯叶，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一般。
男人吓得大叫起来：“危险！你干什么啊！”
孟司晨大笑起来，“快拍快拍！我要带着照片回去炫耀！”她一歪，险些滑下去。
“晨晨！”孟宏大吼。
然而少女摇晃几下，却又站稳了脚跟，“快拍啦！”
男人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相机软件，双手抖个不停，颤了好久才勉强把镜头聚焦在女孩身上，一连拍了好几张，画面十分模糊。他来不及继续调整，叫道：“拍……拍好了！你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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