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都得靠孩子。”
“嗯，我也帮不了她什么。我没法儿辅导她的功课，她平常背的那些叽里咕噜的古文也听不懂。只能说让她吃饱穿暖，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就够了。我是农村的，上到初二就辍学了，要是能一直读下来，肯定会过得更好吧，”赵彤想了想，又改了口，“虽然现在过得也不差。反正我觉得学习比啥都重要。”
宁奉军也点点头。又闲扯了一会儿，他低头抄下最后一个字儿，合上笔帽，把小凳子交还给赵彤，与她道别。赵彤接了凳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地挥挥手：“那就明天见啰！”
他兴高采烈地向外走去，身后的女店员仍然在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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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孟司晨从手机的小屏幕上抬起眼来。不远处，笑容灿烂的母亲站在书店门口大力挥手，少女也忍不住勾起浅浅的微笑。她抬起手掌示意，就向母亲走过去，接过她的挎包，“今天下班有点儿晚啊。”
“嗯，碰上了一个作家，聊得久了些。这人可有意思了，不舍得买书，成天趴在法医类猛抄，有时还嘿嘿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理变态呢。”赵彤一通添油加醋，要是宁奉军听见了可得委屈一阵。
“是吗？”孟司晨笑着应和。这作家又是个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啊？
两人路过市场，买了一条活鱼。店主递出装了鱼的袋子，赵彤磨磨蹭蹭地怎么也不上前，最后见女儿主动拎走，她才长出一口气，掏出钱包付款。孟司晨眼尖地瞅见她的手战战发抖，一张毛票儿捏了好久才从夹层里抽出来。她低下头，透过袋子里浅浅的浑水看那条活鱼，它倒是气定神闲，嘴巴一张一合，毫无赴死的自觉。
这时候，孟司晨听到一声欢腾的狗叫，再几秒，一条灰白色的脏影子就蹿到近处，绕着她的裤脚一蹦一跳地蹭个不停。
“嗯？”赵彤凑了过来，“谁家的？”
“附近的一条流浪狗。”孟司晨拎着塑料袋和挎包，艰难地蹲下去，空出一只手摸了摸狗的头顶，温声说：“又是你啊？”流浪狗多日来已经和她混得很熟了，打了个滚儿，哈达哈达地喘气。孟司晨的嘴角浮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她收回手，在背包里来回摸索了一通，终于掏出一根火腿肠，咬开包装扔给它。
“你随身带着的？真有爱心。”赵彤也撑着膝盖弯下腰，那只饥肠辘辘的狗吃得忘乎所以，欢天喜地的小模样很是逗人。晨晨连这方面也变得很温柔成熟了，她心满意足地想着，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还记得晨晨七岁的时候在楼下的小水池旁捉了一整袋蟾蜍，胖乎乎的小女孩毫无顾忌地抓起一只又一只疙疙瘩瘩的两栖生物，另一手举起石块把它们砸成一滩滩腥气四溢的血泥。还记得自己看到这幅惨象时被吓得大脑停转，那孩子倒是满不在乎地笑开了一嘴尖尖的小白牙，又张开血淋淋的双手要抱抱——年轻的赵彤险些晕过去。
孟司晨只是微笑，没回应她的赞扬。
鱼店老板伸长脖子看了看，倒是苦笑着搭了腔：“这是卖水果那家的狗。他前段时间不干了，就把狗扔这儿了。它还就认你家孩子，我们谁都不能摸，这家伙跑得比风都快。只能远远地扔块肉，还要挨它一阵狂叫。”
孟司晨听了，戳戳流浪狗的脑门，轻声批评道：“你脾气倒挺大的嘛。”流浪狗吃得正欢，拿头蹭蹭她的手，尾巴呼呼直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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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彤拿着菜刀，对着水池子里那条一动不动的活鱼束手无措。她足足站了十分钟，终于视死如归地伸出手碰了一下粘滑的鱼身。
啪啦，鱼摆了摆尾巴，溅起一簇水花。赵彤立即倒退了两步，看看手里的刀，哭丧着脸喃喃自语：“怎么办……”丈夫今天加班，再晚一些才能回来，可若是再不杀掉这条鱼，晚饭就来不及做了。她早上刚对丈夫和晨晨夸下海口说自己做的鱼天下第一呢。要是方才在鱼店让老板帮忙杀了就好了，谁知道她看见活鱼就慌了，后来又冒出一条流浪狗，让她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自己是单细胞生物吗？赵彤欲哭无泪。
正巧此时孟司晨洗完手出来，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抱怨，甩甩湿淋淋的手，走过去靠在厨房门上。
“怎么了？”她问。
对女儿说自己害怕杀鱼会不会太丢人了？赵彤沉默着想。孟司晨挑眉，顺着她的视线看看那条命长的鱼，再想想买鱼时母亲奇怪的反应，扑哧一声笑了。这鱼还没有人的前臂长，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道美味佳肴，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孟司晨没法儿理解，但觉得畏畏缩缩的赵彤挺可爱的。
她走上前去，拿过赵彤手里的刀，笑着把母亲推到一边去。少女把刀搁到一边，走到池子前伸手抠住了鱼鳃，把它提起来摔在案板上，一手按住乱摆的鱼身，另一手提起菜刀翻转，刀背咚地落下，干脆利落地敲晕了那条鱼。
孟司晨拎起鱼尾，坐在垃圾桶前，拿起刀就开始刮鳞——“晨，晨晨……”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喊。她扭过头。赵彤吞了吞口水，简直快哭了，“它还没死吧……”
“没有啊。鱼生命力挺顽强，没了内脏还能游……”忽然看见赵彤连连摆手，她听话地住了嘴，只挪挪身子背对赵彤，把血腥的场面拢在自己身前，“妈，你不是在甲板上给人帮过忙？怎么还怕鱼？”
“他们给我的都是处理好的鱼肉……”赵彤尽力忽视刮鳞时那哧哧的可怕声响，“我怕的东西可多了。”
“比如呢？”鱼鳍晃得实在烦人，孟司晨直接把它扯了下来。
赵彤脱口而出：“最害怕蛇！我小时候在农村，不听我爸话去后山跑着玩儿，结果被毒蛇咬了。要不是卫生所恰好有一支血清，我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现在连蛇的图片都不能看，连带着别的动物也害怕，尤其要杀它们的时候……”
“是嘛。”
孟司晨剖开鱼腹，挖出一手内脏，背对着赵彤露出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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