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儿东西吧，我想被那些胡人抓到以后，你应该没吃过什么吧？”曲挽风脸色不好地拿着一碗粥坐到床前，说，“看样子，夜叔叔他们俩要明早城门开才能回来。”
他脸色不好的一半原因是这小子带来的。
三个人商量决定帮忙之后，曲挽风没看明白夜鸣沙是怎么从这个手不能写说话都费力的小子那里弄清楚他们带的密信藏在哪里的——大概是医生跟无法交流的病患打交道锻炼出来的超凡理解能力吧。
那里离长安有一段距离而且非常偏僻，也是他们被那些胡人截杀的地方。
现场的惨状让曲挽风登时就吐了……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只能草草掩盖了死者，翟泷在周围撒上了驱赶乌鸦野狗的药物，取到信件后迅速离开——大概对方没想到信会藏在这么个起来很容易暴露的地方，一路反而很平安。
回到客栈后，夜鸣沙和翟泷匆匆整理了一下就进长安城去了，留下曲挽风照顾又昏过去的少年。
看那小子盯着自己，曲挽风看了一下手中的粥碗——褐色的米汤，还散发着某种草根特有的土腥味，看起来确实让人没什么食欲。“这是阿翟配的，说对你的伤有好处。”他无奈地说，“看起来确实挺难喝的……你要是怕苦，我去弄点儿麦芽糖吧。”唉，早知道让阿翟留下，照顾病人尤其是小孩子他一点儿都不在行啊。
他见少年嘴动了动，贴近一听，少年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虽然很含混，但他听出来应该是“不用”。
“好吧，你不怕苦，那就这么吃吧。”对于这么好哄，曲挽风觉得还是不错的，“夜叔叔他们是万花弟子，一定可以见到颜大人的。”他一边喂少年吃米汤，一边想夜叔叔说得没错，这小孩活下去的欲望很强，别说自己平日里带的那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师侄，自己要是这个样子，也许会觉得不如早死早超生吧。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少年，对方正费力地咽着他喂的苦汤，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或者说他露在纱布外的半边脸也带着青肿伤痕，原来的模样都看不出来多少——这些胡人真不是东西，曲挽风想。
守着人不能出去，又闲来无事，他只好在房间里弹琴自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现在不在人世，便不禁伤感起来，感叹世上知音少，红颜薄命。
吃东西对于默小夜来说，是一种折磨。
除了疼痛，他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他觉得也许还是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样子比较好，起码不像现在这么疼。
疼到只能歪头听这个穿得跟个白菘菜差不多的家伙在那里叮叮咚咚，即便如此，这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些人似乎说过他们是谁，想不起来了——不过，信，他们送到长安城内颜大人那里去了。
自己总算没辜负各位的嘱托，没辜负军师的信任，这么想的话，似乎就没有那么疼了……
朦胧之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雁门关。
落在铁甲上的雪花很快会融化，再凝结成冰，用手一敲就会一片片掉下来。李校尉说过，不能用舌头去舔，会粘住——
为什么要用舌头去舔呢，这么蠢的事情……
他的思绪胡乱地跳跃着，叮叮咚咚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我什么都没做啊！”曲挽风觉得自己真的很冤枉，“吃的是阿翟准备的，我只是喂他吃啊——我连我未来的媳妇还没喂过呢！”这小子太不禁夸了，才说他生命力顽强，他就迷迷糊糊地差点儿跨过奈何桥去。
如果不是两个万花赶回来的及时，曲挽风差点儿连杯水留影都用上。
总算夜鸣沙一通银针扎下去，又把他渐弱的脉息拉了回来。
“你跟他说了什么？”翟泷问。
“没什么啊，就是让他不用担心，你们把信送到了。”曲挽风说。
“你说的话他大概是听进去了，心事放下了，之前强撑着的一口气泄掉了。”夜鸣沙说，“那封信就是他活到现在的意义。”
“城内情况如何？”人救回来了，曲挽风总算有机会问此行的结果。
“书圣明日上朝会奏请调查苍云一事，”夜鸣沙说，“不过他也说了，虽会全力争取，但希望不大——前几天圣上收到了安禄山的奏表，言其在征讨契丹时梦先朝李靖、李绩向他求食，乃于北郡建祠供奉，灵芝又生于梁上，哄的圣心大悦，权相李林甫又多有溢美之辞，正合陛下开疆拓土四夷臣服的心愿，所以此刻圣眷正浓……”
“明白了，反正我们人事尽到了。”曲挽风点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的少年，“他怎么办？”
“书圣认为他最好尽快离开长安，”夜鸣沙说，“今日朝会结束，必然有人会知道这封信还是送到了，难保不会有人想杀他。”
“可他这样子，是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走回雁门关的吧？”曲挽风说，“要不你们带回谷里去？万花谷那么多大夫，他又没染什么奇毒，不算个麻烦吧。”
“但是我和师父很快就要回华山，入冬的华山很快也会大雪封山——我们去见了书圣，对方肯定会猜到。”翟泷说，看着曲挽风，“你不是挺闲的吗？江南冬天要比这里温暖，不如你带回去吧，而且长歌门懂医的也不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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