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喜欢”是从“在意”开始的，在意着在意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喜欢了。
土方十四郎叼着烟，靠在窗边，烟的雾气，光的雾气，盖在他的脸，一片迷镑的寡淡。
他第一次在他母亲留给他的小洋房里抽烟，第一次那么没顾忌，像一个叛逆期学坏的孩子。
他不隐藏了，他把他二十七年里全部的明媚，全部的阴惨都给这栋老旧的洋房看。
看一个真卝实的，从幼童到成年的土方十四郎。
他同时也眯着眼，仔细看，看这栋静默的洋房。
老了啊，他想。
白漆的门，白漆的墙，白漆的相框，白的桌布，白的床单，白的从外往里灌的阳光。
和以前一样，又仿佛有些不一样。
旧了，小了，像个老头，随着年龄的堆叠慢慢佝偻萎卝缩。
房间的门把手，不用踮着脚尖也能轻而易举的够得到了。阳台也是，没以前那么广阔，变得有限且局促了。
整个洋房小得超出儿时的印象。
从客厅到厨房，不再需要小跑，现在的他，走几步就能到达。
土方十四郎站在最角落的窗边，半侧着脸，吐了一口烟。脚下是深灰色的地毯，眼睛里是蒙了灰的老旧空间。
房门敞着，白漆的门板上有龟裂的窄细黑纹，像手掌上的脉络，秘艳又错杂着。它的长条形的影子打在门后的那面墙上，被挡住了，只探出一块比门还窄的黑条来。
房间里不是只有一种色彩，有黑和白。
黑木四角桌上盖着白桌布，桌布上搁着瘦长的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黑玫瑰。
黑和白，分明又和谐的撞着他的视觉。
他把眼睛移开，坠下来，黑皮鞋的鞋尖晒着茫白的阳光。
有人抽走他的烟，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睛动了动，被刺进去几根白的卷翘的发。
“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爱上我？”那人郁郁的问，靠上来含卝吮他的唇。
他被那人情热的吻着，微微的张了张嘴，泄卝露一线侥幸的让人有机可乘的缝。对方的舌卝尖很快就侵占进他的唇腔，他半眯着眼，男人茫白卷曲的发和阳光一样刺心刺眼。
这一点，从他们初次见面起，他就这么觉得了，到现在，仍然没变。
男人压着他，他被卝迫后仰着身，后腰磕在窗台上有些疼。
阳光尽心尽力的从窗口往里晒着他们，像一首轻音乐缠卝绵的入门，眼珠子泡在阳光里，迷迷镑镑的，下了一场雾，什么都瞧不真，若梦。
“回答啊，有没有爱上我？”男人从热烈的亲卝吻里，仓促的再次追问。
他的下巴被握住，高高的抬起来，男人的吻越来越情热。他的喉结颤卝抖，然而面色还是冷静且自持的。他有些怨恨的想，唇腔声带都被你霸住了，要我怎么说？
四四方方的窗外，蓝艳的天上悠悠游过一朵白的云。
土方十四郎追着那朵云，视线跟着它渐渐飘远，阳光下眉目有些淡。
男人握着他的腰，一个用卝力将他往上提，他坐在窗台上，回过神来。
因为位置上的变化，他们的视线有了高低之分。
男人仰着脸，朝他看，让他俯视，由着他居高临下，心甘情愿的低人一等。
他的心思突然间十分的婉妙复杂，盯住男人猩红的眼睛，阳光将他的眸色照得非常澄澈，像一杯装在水晶杯里的红葡萄酒，引着他去品一口。
焰焰的，他成了一只扑火的飞蛾。
手腕被握着，他突然毫不相干的想起很多年卝前，当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年，他们分了班。
白发少年也像这样，握着他的手，将一截红飘带系在他的腕上对他说，不要忘记我。
他那时候十分的不以为然，心想不过隔着两层楼的距离，暗暗的嘲笑少年的夸张。
后来，他却在系着红飘带的地方划了一道伤。
少年的话，像一句诅咒的预卝言，红飘带成了腕上的疤。
解不下，忘不掉了啊。
土方十四郎蓦地抬手，仿佛恋人间的一个小动作，将食指指尖点在男人额上，他问说，“坂田银时，我们来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你愿不愿意？”
“好。”男人亲了亲他的嘴角，猩红的眸子里有欢喜的讨巧。
“十个问题，你三我七。”他看着男人的小自得，挑了挑眉，刻意的说。
“不需要那么多，你九我一，我只问一个，足够了。”
男人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几乎爽卝快，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个陷阱。
“你先问，我压轴。”男人咧着嘴角，继续说。那一团烧着他的火，在男人眼里雀跃着，仿佛被默许了，撒了欢的燃曳着。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到最后，掌握了主动权的，却不是自己。
什么时候起，他被反过来牵着走，事事再也不由他主控了？
土方十四郎漠着脸，目光下视，牢牢的冷厉的，将白发男人锁进视线范围里。
“你什么时候起觉得你自己爱上我了？”他问，有些质疑，一眨不眨的盯住坂田银时，生怕错失一点谎卝言的痕迹。
男人稍稍往后退开一小步，将自己全然的晒进阳光里，晒着他的真诚，晒着他脸上卝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叫他看清。
“情不知所起，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一往而深了。”
男人的话里，有一种不常见的，咬文嚼字的诗意。然而并不世故，反而有些叫他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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