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说话时，冯丹的脸色不断变幻。浅浅的酒窝嵌在面颊上，笑意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说的好！”她拍手轻赞，“想不到你收起温和的面孔，言辞犀利的倒是令人有些难以招架。这种犀利是冯琳所没有的，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窝囊的选择自杀，用死来祭奠自己可悲的爱情。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她，我会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力量去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东西，包括感情。这种坚持，在宠爱和呵护中长大的你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孟小冬注视着她，眼神里透着些许怜悯，“你的偏执，你的不择手段，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情而轻易选择死亡的冯琳又有何不同？”
“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伪善面孔！”激动之下，冯丹音量倏高，“如果你爱少晏哥，那我不介意把你作为竞争对手。如果你不爱少晏哥，那就请你退出这场暧昧的游戏！你太贪心了，渴望少晏哥的关爱，却又无法正视现实，用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方式去回馈他的付出。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谈论感情！爱上你，才是少晏哥一切不幸的开始！”
短暂的沉默。
起伏的喘息。
这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暗涌终于被冯丹一时难抑的高分贝激辩所击碎。两人都清楚，房内的人，十有八九被吵醒了。
卧室门依旧紧闭。冯丹频频回望，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去看看。
孟小冬站起身，潜意识里，她很害怕那扇门倏然打开。
“你要走？”冯丹问。
孟小冬点点头，“其实你说的没错。爱上我，才是二哥一切不幸的开始。二哥睡觉很轻，肯定被吵醒了，你进去看看吧。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不要妄图靠冯琳来困住二哥，你是个肯努力的人，努力的人不应该把自己的人生陷入悲剧的轮回。”
冯丹没说话，静静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面上的激动之色已不复存在，“悲剧？在你看来，为情所困的人生，就是悲剧的人生吗？”她嗤笑，“小冬，单论相貌，你觉得我长的如何？”
孟小冬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如实道，“很出众。”
冯丹笑笑，嘴角挂着浓浓的自嘲，“曾经我也是矜持的，清高的，对未来对爱情充满无限的幻想。可当我攥着厚厚一沓借款欠条站在爸爸的床前，望着他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苍老面孔时，忽然觉得那些理想那些抱负在现实面前，通通变的变得一文不值。当我穿着比基尼在摄影师面前搔首弄姿出卖自己的美色和身材时，我开始恨冯琳。当粗俗色情的杂志社老板甩给我一叠钱让我陪他睡觉时，我抽了他一耳光。抽完后，却忽而觉得解脱。上了他的床，我就可以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了。三万块钱，很廉价，可当时家里需要这笔钱。跟他上床时，我还是处女，他是怎么对我的，你一定无法想象——”她缓缓站起身，跟孟小冬面对面，神色平静，似乎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他走后，整整两天，我像死人一样裹着被单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我梦到冯琳，在梦里我骂她，疯狂的厮打她。为了那点可笑的爱情，她毁了一切。而我却要忍受着比她痛苦千倍万倍的耻辱替她还债。小冬，你觉得我的人生，该如何定义？”
该如何定义？孟小冬不知道。她避开冯丹的视线，很多事情在心里混乱的翻滚，理不清头绪。想起姥爷慈爱的目光，想起退休在家安详晚年的父母，想起独自抚养二哥现在一心抱孙的三姨——
冯丹见她不语，眼睛亮了亮，柔声道，“小冬，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去苦苦纠缠一份可能会伤害到所有人的感情。”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倏然敞开，孙少晏撑着拐杖站在门口——
那张难掩病色的柔美面孔映入眼中时，孟小冬大脑一片空白。
冯丹扬起嘴角，笑盈盈的走过去，“少晏哥，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孙少晏冷冷扫了她一眼，视线很快越过她直直的投在孟小冬脸上。眉心微皱，似乎隐忍着浓浓的怒气。
“二哥——”孟小冬扯着嘴角勉强的挤出丝笑意，“我就是来问问你三姨跟我妈他们去哪了。”
“探望一房远亲。”孙少晏淡声道。
冯丹走到他身旁想扶他，被他一手拨开。只见她鼓鼓嘴，小媳妇似的低声道，“少晏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不是小冬，在我面前把这套收起来。”孙少晏从她身边擦过，缓缓往客厅移动。孟小冬见状，连忙迎上去扶他。石膏拆了，但受伤的腿上依旧裹着厚厚的绷带不能施力。
手刚刚触及他胳膊，孟小冬便明显的感觉到他身子一僵，似是想甩开她，“二哥，生气了？”
孙少晏冷哼，不语，任由她扶着自己坐到沙发上。孟小冬小心翼翼的抬起他受伤的腿搭到茶几上，又跑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气氛很僵。
孟小冬想走，天不遂人愿。
“冯丹，刚才你跟小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回去吧。你不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你父母的药费和你弟弟娶老婆的钱我会负责。”
“少晏哥，你这么说就是把我瞧的太低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为了钱！”说罢，冯丹拎起包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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