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很好奇他们会说什么, 但想了想还是走远了些, 站在一个既不会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山谷里稍微动静大一点又能第一时间听到的地方。
山谷里, 陈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许久许久, 才说：“你来了, 坐。”
声音很平静，也很平淡。重逢，她盼得太久了。
在最初, 她是日也盼，夜也盼，希望每次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他, 或者一觉醒来，这个男人就坐在自己身边, 对自己说, 我回来了。
可是都没有, 她每次回头, 都看不到这张脸孔, 每一次醒来, 身边依旧空空荡荡。盼着盼着，就盼出怨怼，怨恨, 到最后, 变成无尽的失望和麻木。
每当女儿问起她的父亲，她都会用很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你爸爸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很温柔，很有责任心的人，她也会露出怀念依恋的笑容。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那样说又能怎么样呢？歇斯底里地把自己的怨恨和痛苦发泄出来吗？让女儿知道自己对他的父亲是如何地失望，让女儿也跟着自己一起活在怨恨之中？
她想让女儿即便失去了父亲，也对这个身份存在美好的期待，让她心里充满希望而不是灰暗沉重的东西。
等说得多了，渐渐地，她把自己也骗了过去。每当沉浸在回忆之中，她也能获得些许满足和慰藉，似乎她对丈夫是真的那般思念依恋着，没有一丝丝的阴影。
直到昨天，知道他还活着，多年以来隐藏在心底的心愿成为现实，她是真的替她高兴，可这短暂的高兴之后，从前欺骗自己的谎言也被打碎，随之而来的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几乎将她淹没，几乎让她不能承受。
但是在女儿面前，她将那些全部咬牙忍了下去，她跳过了那些直接想到了见面，然后惊觉自己形象的不堪。
如果女儿没有那样的能力，就让她顶着那样的形象来完成这次见面，她心中必然如同烈火熬油一样煎熬，但女儿能干又贴心，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尽心竭力，她的心就渐渐平定了下来。
变得理智而克制。
她看着眼前这张让她感到陌生的脸，她已经分不清，她对这个人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林铖握住她的手，半晌不知该如何言语，许久才道：“阿玉，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
陈玉看着两人放在一起的手，自己的粗糙，他的粗粝，倒是谁也不比谁好，但自己的手竟然比他白许多，想到女儿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努力，她不觉微微笑了起来。
她说：“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了。只要以后你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就好。小满这些年很不容易，她很坚强，也很懂事，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没有能力给她好生活，没有能力给她撑腰，既然你出现了，这些事以后都由你来做了。”
“一定一定！我会给她最好的一切，也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陈玉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其实她也并没有对女儿说谎，林中戎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知道他这么些年也并没有别的孩子，看到他很在意很看重女儿，她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对女儿好就行，想到女儿以后终于有靠山了，陈玉心里也就满足了。
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想再说，不想再提。
林中戎说起当年：“当年我突然被叫走特训……”
“那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陈玉平静地打断了他，那些都不重要了，就算有什么苦衷，还能改变这后面的种种一切吗？她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林中戎沉默片刻，问起她的双腿：“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几年，不过即便你不来，小满也能帮我治疗了，那种药也弄到了。”
林中戎是第一回听到这个事，连忙问：“小满是治疗异能者？”
陈玉说：“我也不清楚，我不懂这个，你可以自己问问她。”
她们母女俩昨晚商量过，空间的存在，至少目前是不会告诉林中戎的。即便是骨肉至亲，在没有彻底摸透这个人之前，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这个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甚至陈玉觉得，即便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父亲，这个秘密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毕竟他身后七七八八一群姓林的人，甚至还有一个基地，万一他哪天脑子一抽，要让女儿用空间去救别人怎么办？
他在最重要最危险的时候缺席，一缺就是十几年，陈玉实在无法再信任他了，即便他心再向着她们，关键时候靠不住，那也是白搭。
除了空间，女儿的能力到底要和他说多少，陈玉让林满自己决定。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但是无论话题最初是什么，最后总会引到林满身上，似乎他们两人之间能谈的也只有女儿。
久别重逢的夫妻，没有想象中的热泪盈眶，紧紧拥抱，只有一种尴尬生疏的氛围，林中戎感觉到了妻子的冷淡，心中无奈愧疚，他们之间终究隔着太长久的时间，什么感情都被消磨掉了，别说陈玉，他也再没有了当年新婚时的甜蜜恩爱心情。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谁也怪不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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