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接下去的课是由宫里的嬷嬷先来教导女红，后是妇德。留下些训诫，便下学了。
回到珍缇宫，启珍终于可以把所有的火气撒到杨赋意身上。她气得声音发颤，连带俏脸扭曲，刻薄的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恨声挤出：“谁让你像死人一样跟在本公主脚后，你说！”
杨赋意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她除了眼含泪珠，可怜巴巴地偷偷转眸向毓意求助之外，别无它法。她的瘦弱身躯止不住哆嗦，仿佛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人是洪水猛兽。
毓意挡在杨赋意的面前，没有丝毫惧怕。她淡然道：“我不知道发生何事，能让公主如此生气。但要是赋意确实做了不对的事，令公主不高兴，我这个做姐姐的自会教训。公主何必发火，惹得自己不开心？”
“不用你告诉本公主怎么做！我现在是在问她。再说你虽是她姐姐，可她又不是你嫡亲的妹子。你处处维护，未免过了些。”启珍口气仍然很冲，幸好火气稍降。她满是不解地直视毓意，似乎要从毓意平静的脸上挖掘端倪。普通人家尚分嫡庶，堂堂太傅家应该更加注重。就如她们皇家姐妹，从不互相亲近。自她出生便有这种观点，现在愈发鲜明。
“她只是我的妹妹，而我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我当然要帮她，公主究竟为何事？”毓意见启珍有些松动，语气渐缓。
启珍复杂地向前步，张大的眼睛欲要透过毓意的胸口，看穿那颗心。她收起发泄的怒火，赌气般地驱逐：“还不快走，等会儿本公主想到算账，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谢谢公主。”毓意屈礼，匆匆带杨赋意下去。她暗自纳罕，公主居然变得这般好说话。莫非公主的盛气凌人、娇蛮自我仅仅是表面上的现象，其实她是天真烂漫的女孩？
毓意使劲摇头，怎么能把公主昨天的形象跟刚才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联系在一起？
“姐姐，我没有。”回到清泯居门口，杨赋意才心有余悸地解释。她唯恐毓意不相信，眼眶霎时溢满琉璃的泪水，攥着毓意衣角的手力道加重。
“我知道。”毓意掏出方干净的帕子，轻柔地拭去杨赋意面上的泪迹。她思虑了会儿，笑道：“公主不喜别人跟她有太多接触，所以赋意跟住姐姐便好。”
“姐姐，我明白了。”杨赋意止住了抽咽，难过地点头。她在毓意的示意下，牵起暖夏的手，往西房走去。她一步三回头，步步生恋，两颊的泪光在夕阳下折出令人灼痛的光芒。
盛春见毓意脸上酸涩的神色，不由叹息：“二小姐的命也是苦的，那么小的年纪却要……”
“奶奶！她让赋意陪我，肯定有别的理由。”毓意像是念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住。
冬天的脚步渐渐离去，毓意入宫皇宫学习已有月余，她对于宫中生活亦有了自己的理解。
她每日陪在启珍的身畔，做她的伴读。她由着各夫子授课的接触，对芳学苑的女学子全然认识。学习交谈上她们对她看不对眼的情况时有发生，可忙着三月的花朝节，她们也顾不上折腾她。隔在女苑不远的男苑，她从未涉足。但常听去过的她们说起，她心里难免好奇。
启珍仍是老样子，摆出盛宠公主的架势，经常大发脾气，对待底下人百般刁难。好在顾嬷嬷时常帮衬着说话，日子竟平淡如水地转过。
这日，春天的回温终于取代冬季的寒冷，暖阳肆意而为地洒落。探出假山的红花枝头，冒出绿意。沉睡的青草地，甩开冬天的厚重，冒出尖尖的脑袋。万物复苏，焕发活力。目之所及，皆是让人喟叹满足的喜悦。
“今日无课，出去踏春！”歌行素来慵懒的嗓音伴随春天的步伐恍若苏醒了一半，似琴音般清扬令听者舒畅。他依旧半敞宽大衣衫，却是加件绯色的长衣，让整个人如春光鲜艳。
他倚在堂门口，眯眼遥看里面端坐的女学子。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小人儿身上，神情浅思。
女学子闻言，纷纷转头头来。她们见歌行微笑示意，忙站起身结伴跑出堂门，生怕反悔。
按耐不住的玩乐之心，顿时响应成欢呼雀跃声。这声音传响天际，映得外面的天色亮了几许。春日的娇媚，足以让压抑着性子行事的贵女们抒发情绪。
毓意挑了条清幽的小径和杨赋意并肩往前走去。四下无人，不用拘束平日的个性。
“姐姐，你瞧那边的蝴蝶。”杨赋意银铃笑语，欢快地奔上前，跑去追逐前面色彩斑斓的蝴蝶。她的手在空中不断挥舞，时不时扭头回给毓意灿烂的笑容。蝴蝶飞高，她要蹦跳才有可能够得着；蝴蝶飞远，她要紧跟追上，以免扑空。
毓意在后面悠悠地走着，并不急着上前。她沿途欣赏风景，一簇一簇的光芒在她眼底踊跃。她展开双臂，闭上眼睛用力地吸口新鲜的空气。她侧过耳朵，静心凝听间或的细小响动。
“姐姐，姐姐！你且睁开眼。”杨赋意忍笑的声音在毓意耳边响起，怀揣些许得意。
毓意应声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拼命煽动翅膀，想展翅高飞的金黄蝴蝶。美丽的惊喜蓦地出现，然她原本从心而发的笑意却是不自主地僵住。她不忍打碎赋意难得的随心表现，犹豫半响才开口：“赋意，这个蝴蝶有点儿痛苦。我们还是放了它，让它自在跳舞去！”
“姐姐，我不要。蝴蝶是我辛苦抓来的，我给你瞧罢了，它还是我的。”杨赋意不情愿嘟囔，她抓紧手里的蝴蝶，欲要维护自己手里的东西。
“蝴蝶不开心啊！”毓意觉得被杨赋意按在手里的蝴蝶极是委屈。因为囚禁，失去自由。
“我开心，我也让你开心。至于蝴蝶不开心，不关我的事。”杨赋意的脸涨得通红，许久憋出句话。她手上的劲道愈发重，几尽碾碎蝴蝶脆弱的翅膀。
“嗬！有趣。”极轻的愉悦笑声，不合时宜地刮过两人间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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