殚精竭虑，胡思乱想间，江澄真感觉越活越没意思，茕茕孑立，孑然一身，辛苦打拼下这一份家业，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大约一半是为了金凌，一般是和自己死去的父亲斗气吧？
现在金凌也立起来了，他过去勉力支撑的理由好像淡了些，整个人最近都觉得越来越容易累。
想一想，父亲早就往生了，他又和他斗什么呢？莲花坞再大再风光，他看得见吗？就算看见了也不一定认同他的作为。
窗外的莲湖中，魏婴正和一帮少年打鸟划船，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江澄揉了揉眉心，自打魏婴来了，真是把莲花坞不能做的事情做了遍，闹得莲花坞最近越来越不像样，犯他忌讳的门生越来越多，要不是他忙着对付五仙教，他早就——算了算了，随他去吧，谁叫他俩是江家唯二剩下的。
江澄午后得了空，行到了听风水榭，小坐了一会儿，藕花看见又他来了，也不惊讶。
江澄心情不好，藕花给他泡了一碗莲心茶，给他去去火，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江澄沉默良久，时隔多年以后，终于开口和藕花说话了，他问：“她的东西，你没扔吧。”
藕花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一遍揩抹桌椅，一边答话：“没有宗主的吩咐，藕花哪里敢擅自动……夫人的东西？”
江澄曾有过一个夫人，没有走六礼明媒正娶，算是外室，莲花坞知道的也没几个。
藕花又去给书架拂尘，这十几年来，她日日如此。
最近江澄又来了这里好几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晚上，睁着眼睛摸着紫电整夜琢磨事情。
藕花到外面去了，江澄站起来，走到梳妆镜前，抽开朱红色的妆奁，里头的东西果然和藕花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动过。
他拿出一个白玉胭脂盒子拨开盖子，里头的胭脂用了一半，见了盒子底，留下的一半都干透发黑了。
恍恍惚惚间，听得江秋白急切的声音：“宗主！宗主！你在这里吗？”
他陡然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冷肃的面容出了水榭，就见江秋白在栈桥那边，一见他果真在这里，霎时间愣了一愣，道：“宗主，你……”
然后他又一拍脑袋，恨自己忘了要紧事，赶紧道：“宗主！眉山虞氏和五仙教闹起来了！”
江秋白迅速向江澄诉说了情况，那日没有来莲花坞参加清谈会的只有一个眉山虞氏，他们家虽然听说五仙教招揽了许多仙门败类，但是始终自认乃是仙门望族，并不把五仙教这等野教当回事，还暗地里嘲笑江澄畏首畏尾。
根据江澄得到的消息，五仙教刚好便在眉州附近有个分舵，也不知道哪个好事的家主去告知了眉山虞氏。
虞青鸿想着仙门野教本就是两路人，原本也不想管，但是虞青鸿的儿子虞灵枢却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带着门生便摸去了五仙教的据点试探，反被五仙教生擒了。
五仙教送了几个虞氏门生的尸首上门，又送上一封信，信封里有一根断了的手指，正是虞灵枢的，信上写明了，按照野教规矩，先挑事情的，打死无怨，但是念在他们不懂规矩的份上，留下一条命，但要向虞氏勒索一万两黄金，否则下一次见到的，就是虞灵枢的首级。
千防万防，百密一疏，总有一个口子是防不住的，眉山虞氏没来清谈会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会这样。
江澄思虑一番，便对江秋白道:“你带几十个能动手，性情悍勇的，不要穿家袍，带上那十几个抓到的五仙教徒，拣去仙门出身的，跟我去料峭楼。”
江秋白却有些犹豫，道：“这到底还是虞氏和五仙教的私事，我们插进去，会不会不好？”
江澄皱眉道：“如今还有别的法子么？五仙教的事情不是私事，况且，是我对不住虞家。”
江秋白不以为然：“宗主当年，不是都挨了虞宗主一剑了么，温夫人说，再偏两寸，就没命了。”
江秋白说完了，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江澄仿佛没意识道江秋白说错了什么，轻叹道：“还不完的，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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