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主动将杯轻碰了他杯一下，慢饮了自己杯中那酒。
黄麒麟也喝了，放下酒杯道：“小紫，我问你个问题。你还恨你爹娘吗？如果以后出嫁，你愿意回他们身边出嫁，还是从我们这边呢？”
听了这话，小紫的神情一下变得黯然起来，小脸上罩起了忧伤。她有一个心历路程，初始爹卖她的时候。她并不恨爹娘，只有伤心，因为在她想来。家人爱男孩子卖女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可到她懂些事情，就又恨爹娘，这恨其实缘自魏长亭，恨她夺去了自己宝贵的贞操。
小紫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曾经恨过，我到现在也不恨他们了，毕竟当时他们要活下去；只是我还从未想过后面的事情”
她抬起了头来。小脸带泪怜楚动人：“先生，这个年是我过得最欢喜的；咱们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黄麒麟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问话竟让小紫这样伤心。忙拿起小紫面前她的手绢给她：“好了好了，小紫，是我不对；咱们不说这样的话了。”
这个年确实是小紫过得最开心、喜欢的一个年，早先就不用说了，年纪小女孩子家又不受待见，出去坐席哪轮过父母带她过一回；到了郭显声家整三年，虽然郭显声待她挺好，但他总是摆主人的架子；要不小紫说过年都没过酒呢，因为年夜饭她是单独一人另坐一处吃的，虽菜是分出来同样的。所以今年过年她特别开心、觉得幸福，饭菜虽然比不上在郭家，可她就象真正在自己家里一样，开心，放松，——不对，便是原先在自己家，也没有这般受重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黄麒麟拿起了一根筷子，逗拭着泪的小紫开心：“小紫。不说这些话了，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我能张开手让这筷子在手里不掉下去，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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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县上桥镇。
镇上商铺挂灯笼的有好些，出了镇街挂灯的人家就很少了，路便黑了。
刘织云按那人所说，到第二个十字口往北，到第一个路口后又折向东；边走边看着。
见前面门朝南一户挂着两盏红灯笼，大门依稀象那人所描述，顾不得再数当前是第几家。忙走了过去。
到近前抬头看，果然是个大户模样；见门上篏一石匾，看样子颇有些年代了，上书“耕读传家”四字；心道一声：就是这里了。
她上前抬手轻打门环，停一下不见里面有声音；又加重了些力气。过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答话：“是何人敲门？”
听声音象是个老年男子。
刘织云忙道：“老伯，是我，敢问这里可是林秀平家？我是他的一个故人。”
里面是林秀平的爹，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奇怪。一是听声音外面是个年轻女子，再者儿子经年在外，哪有故人来这里找的？又是这大年三十的晚上？只在心里叫“奇哉怪哉”；好在外面是个女子，便又问了一句：“你是几个人啊？”
刘织云道：“老伯，只我一个。”
林父走到门前，从门缝借外面灯笼光窥看，见果然似只有一个女子。也不是林父谨慎，经得事越多越胆小——现在虽然好一些，但经过最血腥江西剿.共的人，想一想过往那些都心有余悸。
刘织云听见里面不见问了，却半天不见开门，心里又有些焦急了；忽见门缝处明明暗暗晃动。知是里面人在那里张望。
过片刻，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只见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后面跟个大手大脚的粗壮丫环，手挑着一个红灯笼。
林父开门往外张望了一下，果然是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包着头，虽一身农家的装束，但眉目清秀含三分英气，这心里不由又犯起了另外的嘀咕。不知这单身女子这时节、还是夜里来，又讲得官话，跟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莫不是儿子在外面做了不轨之事？不可能啊，以自己对儿子品性的了解，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原是那船家妻子见刘织云多给了一元，看她短发冷且在乡间怪异，就将自己头巾给了她。林父看不出刘织云是结婚还不未成家。便未带称呼道：“敢问，此时登门有何事吗？”
刘织云先反问：“敢问，可是林伯父？”
“是，是老夫。”
刘织云一路上已想好了说辞，道：“伯父，林秀平原在上海宪兵司令部时。我为她上司太太，两家关系颇好，是故交。所以知道伯父家地址；现在碰到了些事情，遇难在江西，想起林秘书家在抚州。就近来求助些个。”
林父听完慌忙道：“快请进！快请进！”
他倒不是听刘织云说原是林秀平上司太太才慌忙请进，而是担惊受怕惯了；原先此间为红军根据地时，他这个国民党军官家属因有与儿子断绝关系的书约。虽说被分了田地，但并未受到牵连；到国军围剿赶走了红军，他交了一大笔税。又被归还了田地；安稳日子还没过上几年，现在日本人又快来了，这些月来在县城轰炸；他这个正统国家政府人员家属，既非赤.匪也非汉奸，这多少年来倒要瞒了身份，小心低调做人。所以一听刘织云提儿子的事情，慌忙请其进门，防顺风有耳。
林家方才在内室小厅吃过了除夕团圆饭，饭毕撤了残酒剩菜，摆了几样点心、瓜子花生大枣，围坐在一起说话“守岁”；洗碗、烧水来回忙碌的丫环听到了有叩门声，因老爷吩咐过“夤夜敲门，均需禀报了我，待我亲来问过，不可擅开”，所以忙禀报了林父。
因儿子身份使林父谨慎是一个原因，也因谨慎低调家里只买了这一个粗笨丫环，并未招长工，只忙时雇不住家的短工；家里只有妇孺，所以他这个“老夫”就要操心。
因刘织云是女子，不用顾忌，林父就直接领她过前院，走侧间月亮门到内院；引到自己老两口的卧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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