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主任经过郭显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觉得面熟。过了几步停下来。郭显声相貌好记，他想起来了。
许主任转过来到郭显声面前，笑着道：“原来是郭队长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幸会，幸会！”
郭显声记不起眼前这人是谁。放下了香烟站起来，握住了许主任伸过来的手，笑着说：“恕我眼拙。你是？”
许主任笑着说：“郭队长是贵人多忘事啊。那晚在小广州酒楼，你和李继文李科长在一起吃饭，我在另一桌——”
“啊！”郭显声一拍额头。想起来了。那晚他同几人在“小广州”吃饭，同席的李科长认识这个许主任，领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具体名字郭显声忘了，只想起来了是在上海电车公司做办公室主任的。
他笑着说道：“电车公司的许主任，那天晚上可能多喝了一点酒。没有记住，见谅！见谅！”
许主任笑着说：“没想到郭队长也有此雅好啊。”
“同雅！同雅！”郭显声笑着说。松开了手。这场合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许主任还有朋友，我就不同许主任多叙了。改天咱们坐一坐。”
“好，好。”许主任抱一抱拳：“郭队长，那我就先去了，过几天一定要坐一坐。”
郭显声坐了下来，拿起了还燃着的香烟。许主任过去陪朋友去了。
坐下来，许主任对老鸨说：“鸨妈，上回我来那个日本姑娘还不错，她们不是两个人吗，我和朋友一人一个就行了。”
老鸨陪笑道：“许主任您看您也不早来，派人捎个话我给您留上也好啊，好货自然人人抢，她们现在陪着客人呢。是郭队长的人呢。”
许主任一听“噢”了一声，说：“那你把册子拿来，让我朋友选一下。”
“好，好。”老鸨笑着说。
小伙计已经取了册子过来。
老鸨笑道：“许主任，您和朋友先慢慢挑，我陪郭队长说几句话就过来。”
她又来到郭显声这边，坐下。
老鸨说：“郭队长。那就定在明天，您看怎么样？”
“行啊！”郭显声说。
“明晚您早点儿来，最好穿礼服。这边我给您准备好。”
“行，这都好办。”
老鸨又小声说：“郭队长，来了您带上现大洋，这东西看着实在，那花花绿绿的纸票子我不喜欢——”
又堆了笑小声道：“最好再给我捎几斤上好的烟膏子。”
“你这条件还多得很。”郭显声说：“现在就是开支票取出的都是纸票子，还叫我去找人兑换大洋，再叮里咣啷带一堆现大洋来！”
“郭队长您不是坐小汽车吗。跟那骑自行车的比不成嘛！”老鸨笑着说。
“好吧好吧。”郭显声将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女人家事儿多，老女人事儿更多。”
老鸨见郭显声答应了，眉开眼笑。她说：“郭队长，那今晚看找谁陪您？”
郭显声站了起来：“还用找吗，今晚我睡秀秀房里了。”
说着迈步就往楼梯处走。老鸨一看慌了神，忙紧赶着上来，陪笑说：“郭队长，您是通情答理的人，可不能从我这儿坏了书寓的规矩啊！”
“诶。规矩是人定的，人定的也是人可以改的。”郭显声说。
“哎呀丑行有个丑规矩，我在书寓呆了几十年了没听说过这样的。”老鸨苦了脸，跟在郭显声后面求道：“郭队长，我还指望这行当养老呢，这坏了规矩叫我在这一行还怎么做？怎么见人呢？”
郭显声心里好笑。做这生意的接客送客的不觉丢人，坏个什么破规矩还倒没脸见人了。真是好笑。
他停住脚，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我连秀秀姑娘在哪间房都不知道呢。今晚睡她房是真的，鸨妈你领路，我去和秀秀姑娘说会儿话，今晚她和你睡一块儿。我睡她那里。”
老鸨用拳头在郭显声后背两下：“郭队长，你怎么这么坏？可吓死我了！”
郭显声哈哈大笑：“走吧！”
房间里，秀秀正坐在床边在绷布上绣花。要按半个月前的习惯，这会儿家里舍不得点灯，早就睡了。可现在到了这里，大家都是早上很晚才起来，都不吃早饭的。秀秀也跟着大家的作息走了，到这会儿还没有睡意。
突然房门开了，见“妈妈”领着那郭队长进来了。秀秀忙站了起来。
老鸨对秀秀说：“秀秀，郭队长想和你说会儿话，你给郭队长倒上茶，陪他说一会儿——”
郭显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你赶紧安排好下面两个客人，舒舒服服抽两口大烟是正事儿。我和秀秀说会儿话，就让她到你房间去睡。”
“好。好，就这样。”老鸨笑着说。
又对秀秀说：“说一会儿就过来，不要关门啊。”
她也是又多留了个心眼。
老鸨闭了门走了。
郭显声走过来，看秀秀手里拿着绷布，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在绣鞋面子。”
“秀秀绣花。”郭显声笑了一下。在床边坐了下来，说：“坐下吧。说一会儿话。”
秀秀也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笑起来更好看啊。郭显声心说。
这会儿秀秀笑得很自然，不象刚才按老鸨教的，堆出来“热情”的笑容。倒不好看了。
“你家是哪里的？听你话里口音象是江浙一带的？”郭显声问。
“嗯，”秀秀点点头：“浙江兰溪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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