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弯腰蹲下打开了箱子。那国军吐了嘴里的烟蒂，蹲下来，检查着箱子。箱子不大，里面有几件衣物，旁边还有几听罐头，再就是些表链、发油之类的零碎之物。
那国军拿起了一听罐头，站起来，摆手道：“走走，别耽误了检查。”
那男子敢怒不敢言。锁好了箱子，走了。
林秀平排在第二位。他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那国军接过来，打开，双手举高借着亮光看着。
这是部队上选得执行检查的士兵，两人一岗，十二个小时，到火车站的这几人都挑的粗识几个大字的。他们主要检查的就是被打散的红军将士。
“哎哟。是上海来的长官呐！”那国军合上了证件，双手递还给了林秀平。
林秀平证件上的军衔是中校军衔，这对检查的国军来说。比那些科长、局长的证件要直白的多。
林秀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递了过去：“装上吧，辛苦了！”
林秀平并不抽烟，身上装了两包烟也是备上回到家乡遇到乡亲礼貌相敬之用。论起来他平常并不动枪，手上也没有使枪的痕迹的。
那国军接过烟，说道：“哟，富贵烟，上海的好烟啊！谢长官了！”
他又问道：“长官，您没事儿跑到这土匪窝窝里来做什么呀？”
林秀平道：“噢，家乡便在这里。快过年了，请假回来探亲。”
那国军道：“噢，那你回来的还是时候，这不部队上整天的东围西剿，才把那些红军打得逃窜了。那些送家里人参加红军的也没有好果子吃，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还有那打散的红匪散落山里，长官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呐！”
后面排队的两人见状，心里着急，却不敢说什么。
林秀平点点头：“好的，多谢提醒。我这次回来便装微服。想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
这些事情林秀平是知道的。自去年开始，蒋介石调集了约有百万的人马，采取“堡垒战术”新战略，对江西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一五次大规模围剿。中央红军在王明等左倾主义领导下，没有接受毛.泽东同志的正确建议，放弃了游击战和运动战，用所谓的正规战争代替人民战争，结果在历时一年多的围剿战役中损失惨重，除了资溪县还留有一小部分红军战士打游击。主力部队前不久刚刚进行战略转移，开始了漫长的、充满未知长途征战之旅。
林秀平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他回头一指刘织云：“这是一起的。”
那国军笑道：“明白！”
林秀平提起了箱子，出了检查口。
那国军敬了一个礼，嘻皮笑脸地说：“长官一路顺风！”
看林秀平和刘织云走了，另一个国军扭过头来，又打了个哈欠问道：“是什么人呐？”
那国军说：“是上海淞沪宪兵司令部总司令机要秘书。”
这国军道：“那来头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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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株树上各拴着一匹马，旁边支着两辆马车厢。一个车厢里听得有人还在里面呼呼大睡，另一个车厢里坐了一个面色黧黑精瘦的汉子，正坐在车厢边上吃干粮。一只手拿着饼子。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眼睛盯着林秀平和刘织云两个人。
“要坐马车吗？”林秀平问。他怕“常思琦”一个女同志坐了这许久的火车没睡觉会乏累。
“县城远吗？”刘织云问。
“不远，二里路。”
“那离你家多远？”
“我家在上桥镇，还有几十里路。”林秀平说。
“那就雇辆马车吧。”刘织云想。这样林秀平送自己到旅馆后就不用再找寻马车了，何况他还提个大箱子。
林秀平向马车走过去。那正吃干粮的车夫忙放下干粮，将手中接的饼渣倒入嘴中，趿着鞋跳下了马车。
“先生，雇车啊？”车夫热情地招呼道。
“是啊，”林秀平说：“先到县城找一家旅馆，然后不歇就去上桥镇，车费是多少？”
“只要八角，先生。”车夫笑着说：“我要价很便宜的，车厢垫得稻草又厚。”
林秀平也不愿在这一两角的事情上纠缠。他们也是下苦人，不容易。
“那好。”林秀平说。
“好嘞，先生！”车夫高兴地说。殷勤地接过了林秀平手里的皮箱，放到了车厢里。接着手脚麻利地套好了车子。
车夫从车厢边上取下一张条凳，林秀平踩着条凳，车夫伸着手虚扶着他上了车。刘织云是个姑娘，车夫没好意思伸手。这于刘织云来说算不得什么，轻盈地就上了马车。
车夫收了条凳，手一按车辕，轻巧地坐上了车架。
他从铁管中拔出了插着的长鞭。回头道：“先生，城门这会儿还没开，先到上桥镇去吧？回头再到县城客栈，一样的。”
“不行，先去县城。”林秀平说。他不放心“常思琦”一个女孩子家在这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坐了马车乱跑。
“那好！先生小姐坐好！”车夫一扬鞭子。甩了个鞭花，嘴里吆喝一声“得儿——驾”，那马儿拉着车便缓缓启动了。
两边都是田野，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收割后的田野里已经干涸，只剩下枯黄短短的稻茬，再有就是零零星星的稻草堆。
车站离县城也就不到一千米。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马车停在了离城门二十几米外的地方。城门洞子下十几个乡人在那里等着，有担着担子的，有推着木轮车的。
刘织云用手轻轻碰了碰林秀平。指向城门楼上。
薄薄的雾又淡了一些，城门垛子上一溜排过去，挂了十几个人头。
林秀平已经看见了。他说：“这是那些红军战士的首级或者是家属的。”
他尽量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那个车夫听见了。扭回头小声叫道：“先生，你初来乍到的，可不敢这样说。要说‘红匪’或‘赤.匪’。你这样说要叫当兵的或政府的人听到了，是要坐牢的！”
林秀平冷笑了一下：“哼，我就是政府的。怎么个叫法又改变不了什么。都是限制老百姓的。长官可以随便叫，老百姓是不行的！”
不过他还是闭了嘴，不再多说了。
“吱呀”一声，一扇城门打开了；片刻，另一扇城门也“吱扭扭”打开了。
刚才还围做一团的人群这时都挤挤攘攘排好了队，鱼贯而入。看样子也是习惯了。
城门洞两边也站着两个背枪的国军，不过这里的检查就明显的松多了。
到县城在一家叫“升平”的客栈，刘织云要了一个单间。林秀平帮她安排好了，对她说，你先住在这里，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无事了可以学几句抚州话，将来或许用得着。我抽时间会来看你的。
刘织云催促他赶快回家。说，我这么大人还能照顾不了自己？你赶快回家吧，不用操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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