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还小不懂事，没发现顾敬尧，还在仰头，奶声奶气地问：“母亲，我不想一个人住在东宫，我可以有妹妹吗，是不是父皇不愿意要妹妹？”
当然，边上的魏公公有眼力见，弯下腰领走小太子，哪是你父皇不愿意，是你父皇怕有的人会疼。
宫人也都走了，这下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独处，在很长的时间里，谁都没说话。
顾敬尧牵过赵斯斯的手回承霖殿。
赵斯斯看着走在她前方的身影：“听说朝堂之上又有人进谏了，劝皇上开枝散叶。”
顾敬尧回头看她，道：“朕又不看他们脸色行事，你无需在意。”
赵斯斯抬头时，恰以撞上顾敬尧的目光，相视后，她眼里多了些笑意：“那皇上呢，皇上想要吗。”
顾敬尧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要什么。”
赵斯斯觉得他是故意，冷了声：“我就是问问。”
顾敬尧倒是想算账：“问什么问，昨夜为何不回宫，还有前夜。”
赵斯斯道：“处理账本。”
顾敬尧冷哼：“朕怎没发现，你竟如此爱财。”
赵斯斯被逗笑了，饶有兴致地问他：“那我该爱什么，爱皇上吗。”
他道：“你不该么。”
“只要我没有心，谁也伤不到我。”这句话是霍迎夏教她的，但赵斯斯这句话说出口后就觉得后悔了。
果不其然，顾敬尧停下脚步，把她逼到宫墙角，足靴抵着云鞋，赵斯斯已经没法挪步，看着龙袍一角被风卷动，隐约有些心慌的感觉。
“赵斯斯。”
“……”
“赵斯斯。”
“……”
“赵斯斯。”
赵斯斯这才应：“皇上别叫了，我听得到。”
顾敬尧低声命令：“不许再有下次，夜里若不回宫，腿打断。”
赵斯斯虽说气势被压制得死死，但她笃定：“你不敢。”
“……”
顾敬尧还真不敢，那便填河。
-
翰林院内。
太子不能奢靡享乐，每天只有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剑，认不完的太监。
太子学完功课又开始发愣：“小舅舅，父皇一点都不疼我，是不是因为我出世的时候让母亲受太多苦难和委屈，父皇就记恨到我头上？”
太子的小舅舅是赵衡，是太子唯一能吐露心声的人。
赵衡身手了得，是太子的一等护卫。
赵衡说：“殿下要认真习字，日后登基了…”
一提这个太子就苦恼：“我不登基，父皇做皇帝已经做成千古一帝，我怕比不上父皇，父皇就会笑我。”
起码等父皇驾崩了。
可父皇身体太好还很年轻有为，盼他驾崩起码还得等几十年。
午时到。
太子要去承霖殿回禀今日所学。
太子看着龙椅上的帝王，总是生人勿近的冷漠，城府太深，做人太狠太绝。
狠起来谁都杀。
太子就是不想跪也得跪：“儿臣给父皇请安。”
帝王是连一句‘起来吧’都不肯跟太子说。
太子此刻觉得好冷，骨头都在颤抖，低着头。
太子知道，因为母亲给他绣香囊不给父皇绣。
父皇嫉妒他，天天嫉妒。
但太子听说，父皇唯一坚持的就是每年除夕都给母亲准备汤圆。
可后来，太子听一个护卫说。
“知道摄政王妃为什么喜欢吃汤圆吗，她的人生就是那碗汤圆，有神明的捉弄，有家人的思念，有皇上的宠爱，都在了里面。”
“第一碗汤圆，下人弄错，她没吃到五帝钱。”
“第二年的汤圆，除夕都已经过了，怎能算数呢。”
“第三年的汤圆，皇上又作弊了，皇上怕她还吃不到，每个汤圆都放五帝钱。”
“……”
太子问那个护卫：“本殿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是摄政王妃？西楚史书上记载的历史根本没有出过摄政王。”
护卫苦笑道：“那几年的故事都被烧干净了，百年后无人会记起的，无人会记得西楚啊，曾有一位敢爱敢恨的摄政王妃，她啊…本该可以成为九王妃，再到太子妃，再到西楚的皇后。”
太子问：“为什么。”
护卫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太子日后要做明君，不要滥杀无辜知道么，不要让有情人去走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的那一遭。”
后来太子才知道，那个护卫曾是摄政王府的暗卫，叫陈安。
那段被烧的历史真实存在过，因为对于父皇和母亲来说，是不能提及的往事。
-
太子十岁那年。
赵斯斯感了小风寒，养了半月都不见好，全天下的名医都来了。
赵斯斯偎在顾敬尧怀中，只觉得好暖好暖，她攀手抱着顾敬尧，心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赵斯斯突然想起慕容信跟她说过：上九潭有神物不假，千里雪松难得不假，可你突然恢复记忆，这身子也不是跟人开得起玩笑
她想，她应该是老了。
言庭都已经十岁了，可她的酒楼怎么办？
她还想做首富呢。
又听到太医一致的口径。
“微臣惶恐，夫人过往中的毒太多了，身子早已油尽灯枯。”
“数年前，夫人提前恢复记忆，估计那味千里雪松只能解毒并不能延寿。”
顾敬尧赤血的长眸睨向太医：“闭嘴！”
众太医几乎连滚带爬的退出铜雀台。
顾敬尧生怕方才太大声吓到赵斯斯，转间小心翼翼且温柔的抚着她背，深情的看着她。
岁月不改美人容颜，只是病得苍白。
“别怕，斯斯会好的。”
赵斯斯勉强露出微笑，在他一下一下的顺背下，困意来袭便睡了。
她听不见门外小太子的哭声。
“你们都是庸医，你们骗人的，你们竟敢骗本殿堂堂太子…母亲怎么中过毒。”
“母亲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父皇可是天下的掌权者，母亲过往怎么可能会中毒多次，怎么可能呢…”
太医哽咽道：“殿下恕罪，夫人她…她过往中过蛊毒，虽说有奇药得以永治，可夫人身子总是小病不断，大病落疾，已经耗干净了…”
太子从未想过每日笑得明艳的母亲就这么倒下了，擦了擦眼泪：“本殿昨日见母亲还好好的。”
太医如实道：“夫人历来逞强，恕微臣行医不力，还请殿下降罪。”
小太子好像明白了：“所以这些年来，父皇才不能同母亲再要子嗣对不对。”
太医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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